会场里的空气像被抽干了一半。
云瑶的尖叫撞在水晶灯上,碎成尖锐的回声。
她踩着镶钻高跟鞋冲向那盆罗汉松时,发间珍珠发簪都歪到了耳后——那是她今早特意选的,说是云家老太太传给长媳的旧物,此刻却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叮当作响,倒像是在替她敲丧钟。
都别看她!她扑到一半,左脚突然被什么缠住。
低头的瞬间,冷汗顺着后颈滑进锁骨——青藤从地砖缝隙里钻出来,像活的铁链,正一圈圈往她脚踝上绕。
她本能地去掰,藤条却比钢索还韧,指腹被勒出红痕,反而越挣越紧。松开!她尖叫着去踢旁边的椅子,红木椅腿磕在藤条上,竟发出闷响,你们聋了吗?
报警!
叫保安——
云二小姐。杜董事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股东扶了扶眼镜,指节压在公文包搭扣上,您先坐下。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沉石砸进沸水。
云瑶猛地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眶里——那是种她从未见过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偷糖被抓的孩子,带着失望的怜悯。
藤条适时收紧,云瑶踉跄着跌回主位。
椅背撞在墙上,发出咚的闷响。
她刚要再骂,就见杜董事从公文包里抽出个泛黄的牛皮信封。
封皮边缘有磨损的毛边,显然被反复摩挲过。五年前,云夫人在ICU拉着我的手说,老杜,我家阿栖要是醒不过来,你替我把这个锁进银行保险库。
要是她能醒......他顿了顿,指甲盖掐进信封封口,今天,她醒了。
信封撕开的刹那,云栖腕间的藤蔓突然轻颤。
她垂眸看着缠绕在腕骨上的青藤,像在看个久别重逢的老友——这株从云栖竹径陪她熬了五年黑暗的藤蔓,此刻正顺着她的血管跳动,每一下都在说:我在,我都记得。
云氏集团51%股权由云栖继承,剩余49%设立信托基金......杜董事的声音突然哽咽,这是云夫人的亲笔遗嘱,还有公正处的钢印。他把纸页转向众人时,会议室后排传来抽气声——遗嘱末尾的签名苏晚晴字迹歪斜,显然是在病床上写的,却力透纸背,像要把所有的爱都刻进字里。
不可能!云瑶突然站起来,这次藤条没拦她。
她踉跄着扑到桌前,指甲几乎戳破遗嘱,我爸说她根本没立遗嘱!
说云栖是个废人,不配......话音未落,会议室另一侧传来沉稳的男声:云夫人立遗嘱时,我在场。
秦律师从第三排站起。
他西装口袋里插着的钢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律师楼的封存记录,他举起个红色文件夹,封皮上2018-07-15苏晚晴遗嘱的字样刺得云瑶睁不开眼,按照当事人要求,我们等了五年。他的目光扫过云栖,停在她腕间的藤蔓上,现在,继承人已苏醒。
云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闻到血腥气在指尖漫开,却感觉不到疼。
五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她举着伞站在车祸现场,看着医护人员把浑身是血的云栖抬上救护车;妈妈搂着她的肩笑,说只要她醒不了,云氏就是我们的;爸爸签股权转让书时手在抖,却还是按下了红手印...
你们都被她骗了!她突然从袖中抖出美工刀。
刀刃反射的冷光让前排几个女职员尖叫着缩成一团。
云瑶疯了似的冲向悬浮的U盘,刀尖离那抹银白只剩半寸——
嘶——
藤蔓破空的声响比刀风还快。
云瑶手腕一麻,美工刀当啷掉在地上。
更诡异的是,她刚才慌乱中撕碎的遗嘱残片正飘在半空,每片边缘泛着幽绿的光,细如发丝的根须像金线,正把碎片一点点缝起来。这......这不可能......她后退两步,后腰撞在桌角上,这是魔法吗?
陆屿森的相机快门声突然密集起来。
他蹲在会议室最后排,镜头里的云栖正被藤蔓托上由荆棘编织的王座。
她月白色旗袍的下摆垂下来,遮住了轮椅的金属支架——此刻那轮椅早被藤蔓卷到了角落,而她坐在用青藤、竹枝和带刺的玫瑰编成的座椅上,腕间的藤蔓顺着椅臂爬向天花板,在灯光下投出巨大的影子,像展开翅膀的凤凰。
这五年,我没说话。云栖开口时,整间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却又像透过他们看向更远的地方,可竹子替我听了,苔藓替我记了,藤蔓替我走了每一步。她抬起手,藤蔓托着的证据突然转向巨幕,扳手藏匿的监控画面、录音的声波图、心理医生的评估报告,一一清晰呈现。
你们以为我死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却让云父猛地一颤。
那个坐在角落的男人正攥着西装内袋,指节发白——那里有封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的忏悔信,可我一直在长。云栖的指尖微动,一缕极细的藤丝钻进云父的内袋,轻轻碰了碰那张皱巴巴的信纸。
云父浑身剧震。
他想起女儿出事前一周,还在给他挑六十岁生日的袖扣;想起她昏迷后,云栖竹径的竹林年年在她生日那天开花;想起昨夜他翻到她五年前的日记本,扉页写着要做像竹子一样的人,根扎得深,风折不弯。
爸。云栖突然转头。
她的眼睛还是车祸留下的伤,蒙着层淡淡的雾,却让云父想起女儿小时候,蹲在竹径里给小树苗系红绳的模样,你口袋里的信,要读吗?
会议室霎时落针可闻。
云瑶的尖叫、杜董事的抽噎、陆屿森的快门声,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云父颤抖着摸出信纸,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未干:阿栖,爸爸错了......
叮——
电子门再次开启的蜂鸣惊得众人抬头。
两个穿制服的保安站在门口,却被藤蔓轻轻拦住。
云栖的藤蔓王座缓缓降下,她伸手接住那封被藤丝卷来的信,指尖拂过错了两个字,笑了:不急。
股东大会结束时,夕阳正透过落地窗洒在云栖身上。
她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往偏院,腕间的藤蔓却还恋恋不舍地勾着一片玫瑰花瓣。
经过云瑶身边时,那女孩瘫在椅子上,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藤痕发怔。
云栖偏头,轻声说:你袖口沾了谎言草的花粉。她的声音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明天早上,你每说一句假话,喉咙就会疼一次。
护工推着轮椅转过走廊。
云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
藤蔓从她发间的竹节花里钻出来,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那是在说,竹径的老藤今天开了新枝,根须已经扎到了城西废弃花圃的地下。
她笑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她月白色的旗袍下摆。
露出的脚踝上,藤蔓正随着心跳的节奏,缓缓爬上她的小腿。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