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把行李袋扔在木桌上时,搪瓷缸里的水溅出了半圈涟漪。
她盯着工作服领口那道淡绿色的痕迹——今早给云家花园修剪黄杨时,明明已经剪断的枝桠突然抽出了新芽,嫩尖扫过她的脖子,竟在布料上染了一道洗不掉的印子。
“张妈说新管家最痛恨逃工的人,要扣我三个月工资!”她拿起搪瓷缸灌了一口凉水,喉结滚动时,杯壁上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藤丝正顺着水流游走。
隔壁床的王姐嗑着瓜子笑道:“小露,你还真信那个老封建的话啊?我上次剪月季的时候,手划了一道口子,还不是园子里的薄荷自己凑过来给我敷上了?”
“那能一样吗?”白露拍得桌子咚咚响,“我昨儿后半夜给罗汉松疏枝,剪了三次的枝桠,转个身又长回原样了!叶子还直往我脸上扫,跟活了似的——”她突然住了口,因为瞥见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株淡紫色的花,花瓣闭合得像耳朵一样,茎秆上的细毛随着她的话音轻轻颤动。
王姐凑过来看:“哟,这花是从哪儿来的?真好看。”她伸手要去摸,白露猛地打掉了她的手:“别碰!”话音刚落,那花的花瓣突然绽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里面星星点点的荧光。
与此同时,在偏院的竹影里,云栖用指尖抵着太阳穴。
她能“听”到工人宿舍里的每一点动静——白露的喘息声、王姐的嗤笑声、搪瓷缸与桌面的碰撞声,甚至那株刚被她催生的静听兰根系穿透墙缝时的细微摩擦声。
藤蔓顺着下水道爬进宿舍区时,她特意让根须裹上了一层黏液,就像给信号裹上了一层糖衣,连管道里的铁锈味都被过滤成了青草香。
“突破口。”她轻声说道,睫毛在眼下投下了像蝶翼般的阴影。
五年被困在黑暗中时,她曾无数次幻想能听见风的声音、雨的形状,如今藤蔓为她织就的“根语”网络,比她健全时的感官还要敏锐十倍。
白露的愤懑就像一团烧红的炭,在她的感知里忽明忽暗——被克扣的工资、对“邪性植物”的恐惧、不甘被人拿捏的倔强,这些情绪恰好是撬动云家花园秘密的支点。
后半夜的风裹着竹香钻进偏院时,云栖忽然皱起了眉头。
她“听”到老钟的脚步声——比往日重了三拍,是膝盖打颤的频率。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莫沉的声音从花园角落的工具房传来,还夹杂着金属探测器的蜂鸣声:“说,那盆绿萝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钟的喉结在月光下像豆子一样滚动:“那藤……它会动!昨儿我掀花盆的时候,地缝里窜出了一根青藤,跟蛇似的缠住了我的手腕,还有一根抵着我的喉咙——”他突然抓住莫沉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了对方的皮肤,“真的!那藤还说话了,说‘剪错一根藤,断一根手指’!”
莫沉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抽出被攥疼的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银色的仪器。
仪器贴近墙面时,蜂鸣声骤然尖锐起来——墙内电线旁,一截伪装成树根的藤蔓正随着老钟的话音颤动。
他伸手叩了叩墙面,指节敲在藤蔓覆盖的位置时,闷响里夹杂着极轻的“咔”声。
“灵脉网络。”他低声说道,语气像淬了冰一样,“她在用植物构建神经网,连电线都成了传声筒。”转身时,他的皮鞋跟碾断了一截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嫩藤,汁液在青石板上洇开了一道淡绿色的痕迹,“明日全面检修电路,换所有老化的电线。让电工带着喷火枪,见到可疑的根系就烧。”
云栖在偏院里捏碎了一片竹叶。
藤蔓传来的灼烧感顺着指尖窜进了心脏——那是她布在墙内的分藤被高温碳化的痛觉。
但她没有动,只是闭上眼睛,将主网节点顺着地脉往地下压,直到触到百年老竹的根系。
老竹的根须就像无数条手臂,将她的藤蔓裹进了自己的脉络里,腐殖土的腥甜混合着竹沥的清苦,在她的感知里弥漫开来。
“沈秘书。”她轻声唤道。
守在院外的身影立刻闪了进来,西装裤脚沾着夜露:“小姐。”
“检修计划的消息,是从老钟的徒弟嘴里套出来的?”云栖的指尖抚过案头的藤编茶盏,“做得很好。”她将三缕分藤缠上沈秘书的袖扣,“把这三缕藤丝分别放进排水管、煤气管道和空调外机的线路里。金属管道传震,比植物更隐秘。”
沈秘书接过藤丝时,藤丝在他的掌心轻轻颤动,就像在确认温度。
他低头应了声“是”,再抬头时,云栖已闭目端坐,藤蔓从她的发间垂落,在地面织出了一张半透明的网。
检修日的阳光把青石板晒得发烫。
四个电工扛着喷火枪和电锯走进花园时,云栖正坐在廊下泡茶。
她看着最前面的电工举起电锯,锯齿啃进爬满外墙的常春藤——藤蔓断裂的瞬间,她的指尖在石桌上按出了一个白印,但脸上只是垂了垂眼睫,任凭茶烟模糊了表情。
“烧干净点!”领头的电工踹了一脚焦黑的藤根,“这玩意儿邪性得很,保不准藏着监控呢!”喷火枪的蓝焰舔过墙根时,云栖“听”到自己的分藤在火里发出细碎的“噼啪”声——那是她故意留下的伪装根须,此刻正带着焦糊味,彻底从敌人的探测仪里消失。
当晚月亮到了中天时,莫沉的脚步声再次踏进了花园。
他穿着黑色连帽衫,鞋底沾着湿润的泥土,显然绕开了所有的监控路径。
但他没有注意到,脚边的三叶草正将他的重量转化为震动,顺着煤气管道传回了偏院。
“来了。”云栖喃喃说道,藤蔓从她后颈的皮肤下钻了出来,在月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莫沉刚踏进竹林,地面突然翻涌起来。
数十根青藤如蛇出洞,精准地缠住了他的脚踝、手腕、腰——正是他白天让人烧断的位置,此刻却冒出了更粗更韧的新藤。
头顶老竹的枝条噼啪作响地折断,化作了根根藤鞭,其中一记抽落了他的帽子,露出了紧绷的下颌线和左眉骨处的淡疤。
“你说,谁才是该被‘剪除’的枝?”云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东边的桂树、西边的芭蕉、脚边的苔藓,都成了她的传声筒。
莫沉的银刃划断了三根藤条,却见断口处渗出了淡蓝色的汁液——那是异能者生命力的痕迹。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这才惊觉眼前的藤蔓不是普通的植物,而是云栖身体的延伸。
“你敢——”他话还没说完,藤鞭已缠住了他的手腕,将银刃甩进了竹林深处。
他踉跄着后退,却踩断了一株刚抽芽的嫩竹,竹茬扎进了小腿。
趁此机会,他咬破了舌尖,腥甜的血味刺激着神经,猛地发力挣断了所有的藤锁,转身就往园外跑去。
云栖没有追。
她看着那缕悄悄附着在莫沉衣角的藤丝,感知着他的脚步声,从急促变得平稳,最终停在了城西方向——那里有废弃花圃的腐土味、生锈铁栅栏的金属味,还有若有若无的,类似藤蔓汁液的清苦味道。
“沈秘书。”她唤道,声音里带着一点疲惫,“查城西废弃花圃,找一个叫‘青缘’(青FRINGE直译为青边缘,这里根据语境意译为青缘)的组织。”
沈秘书应声时,云栖正盯着自己掌心的藤伤。
淡蓝色的汁液还在渗出,她却笑了,指腹轻轻抹过伤口:“疼,但值得。”
竹林深处,百年古竹的根部,那枚幽蓝花苞终于绽开了一条缝。
花心里的细语随着夜风飘向偏院:“猎人,已入网。”
而此刻的城西废弃花圃,莫沉扯下沾着藤丝的衣角,扔进铁桶里点燃。
火焰舔过布料时,他摸出腰间的卫星电话,按下了那串刻在骨头上的号码。
“目标觉醒抽枝境。”他声音沙哑,盯着铁桶里未燃尽的藤灰,“但……”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一块压在胸口的石头。
过了很久,才传来一道冰冷的女声:“七日内,完成净化。”
嘟嘟的忙音里,莫沉盯着铁桶里忽明忽暗的火光。
风卷着灰烬扑到他的脸上,其中一粒带着淡蓝色的灰,正悄悄钻进他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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