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刚停,月色像被谁泼了冷霜,照得摄政王府的琉璃瓦一片惨白。
我抱着司徒御火踹开寝殿大门,迎面一股药味混着血腥味,呛得我直皱眉。屋里没点灯,只点着两只小火盆,火苗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影子在墙上乱跳,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小鬼。
“顾长昭!”我扯着嗓子喊,“热水、银针、火酒,统统拿来!你家王爷快成冰雕了!”
少年将军一路小跑,盔甲“咣当”响,后头跟着一串小丫鬟,端盆的端盆,抱酒的抱酒,活像救火队。我把人往榻上一扔,狐裘散开,露出司徒御火惨白的脸。心口那团阴阳印此刻黑得像墨,边缘却烧着火线,一冰一热,活生生要把人撕成两半。
我撸起袖子,露出腕间血契:“顾长昭,看好了,我要拔火罐……啊不,拔毒。”
顾长昭脸都绿了:“王妃,您别闹——”
“谁闹了?”我瞪他,“再啰嗦,我连你一起扎。”
说话间,指尖已摸到司徒御火腕间乌金链。链子冰凉,却像活物一样在我掌心“嗡”地一震。我愣了愣——这玩意不是早断了吗?什么时候又接回去了?
链子似乎感应到我的疑惑,竟自己“咔哒”一声松开,一端“嗖”地弹起,像条小蛇直扑我咽喉。我下意识后仰,乌金链擦着脖子掠过,寒意刮得皮肤生疼。要不是顾长昭一把拽住,我当场就得挂彩。
“靠!”我爆了句粗,“这链子成精了?”
司徒御火半睁开眼,声音哑得跟破锣:“别碰……它认主。”
认主?我瞅瞅自己腕间血契,再看看链子,心里咯噔一下——链子断口处,正嵌着一粒火红小石,跟我血契颜色一模一样。好家伙,原来是把我当充电宝了?
没时间吐槽,我咬破指尖,血珠往链上一抹。乌金链像饿了三天的猫,瞬间把血吸得干干净净,链子颜色从乌青变成暗红,乖乖缠回司徒御火手腕。与此同时,他心口那团黑印竟淡了几分,呼吸也稳了些。
顾长昭看得目瞪口呆:“原来链子还能这么用?”
我翻白眼:“高科技,懂不懂?”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又急又重,像讨债鬼上门。小丫鬟去开门,结果刚拉开一条缝,就被人一脚踹开。冷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灯焰“噗”地灭了半盏。
进来的是内务府副总管李公公,一张白脸比雪还白,手里捧着明黄圣旨,嗓子尖得能戳破耳膜:“太后懿旨——摄政王病重,特赐乌金锁一副,锁喉镇毒!”
我眯眼——赐锁?锁喉?这哪是救人,分明是送葬!
李公公身后两名小太监抬着乌金锁上前,锁链粗如儿臂,锁头雕着獠牙兽面,寒光闪闪。我一步挡在榻前:“慢着,我家王爷怕狗,这玩意长得太丑,换一个。”
李公公皮笑肉不笑:“王妃抗旨?”
我抄起案上火酒壶,“啪”地摔在地上,酒液四溅,火盆“轰”一声蹿起半尺高:“抗就抗了,怎么着?”
火光映得李公公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刚要开口,榻上忽然“哗啷”一声脆响。乌金链再次暴起,这次却不是冲我,而是直扑李公公咽喉。链子快如闪电,瞬间缠住他脖子,獠牙锁头“咔哒”咬合,李公公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声。
“救、救命……”
顾长昭拔剑,我抬手制止——链子另一端,正握在司徒御火手里。他半撑起身子,脸色苍白得吓人,黑眸却亮得渗人:“太后……就这么想我死?”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屋子温度骤降。李公公双腿乱蹬,脸色由白转青。我瞅准时机,指尖血契往链子上一按,乌金链“嗡”地一震,獠牙锁头竟松了半分。李公公扑通跪地,大口喘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蹲下,笑眯眯看他:“回去告诉太后,这锁太轻,我家王爷脖粗戴不下,改天送副金的来。”
李公公连滚带爬跑了,连圣旨都忘了带。我捡起圣旨,随手扔火盆里,火苗“噼啪”一声蹿高,黄纸瞬间化成灰。
顾长昭咽了口唾沫:“王妃,您这是……公然撕破脸?”
我拍拍手:“脸早就破了,不差这一回。”
再回头,司徒御火已昏沉过去,乌金链却像吃饱了血,颜色红得发紫,链子尖端悄悄爬上他颈侧,像毒蛇吐信。我心里一沉——链子能救他,也能杀他,端看主人一念之间。
而更糟的是,门外雪地里,一排排黑影悄然出现,弩机寒光连成一片。为首之人,白衣墨发,眼尾一点朱砂,像极了容昭仪的雪里红——只是此刻,那双猫眼里,杀意比雪更冷。
我握紧金钗,指尖血契灼痛,像回应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乌金链在榻上轻轻震颤,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某种倒计时。
雪片像碎玻璃砸在脸上,疼得我直吸气。府门外,一排弩机闪着幽蓝,像一排张开的獠牙。我横臂挡在榻前,金钗横胸,钗尖还滴着方才擦破指尖的血。司徒御火半阖着眼,乌金链缠在他颈侧,颜色深得发紫,像一条随时会收紧的毒蛇。
“容昭仪,”我扬声,嗓子被风雪刮得沙哑,“大半夜带这么多人来,是想抢婚还是抢尸?”
白衣墨发的女子从雪幕后走出,怀里抱着雪里红。猫尾巴一甩,扫落一串雪沫,猫眼在火光里闪成两盏绿灯。容昭仪笑得温柔:“王妃说笑,我只是来取一件旧物。”
“旧物?”我挑眉,“王爷的命还是我的血?”
她指尖轻抚猫背,雪里红发出呼噜声,像配合主人的节奏:“两样都要,不嫌多。”
话音未落,弩机齐响,箭矢破空。顾长昭挥剑挡在我前头,火星四溅,铁器撞击声震得我耳膜发麻。我弯腰想拖司徒御火,乌金链却忽然“哗”一声绷紧,链环勒进他颈侧皮肤,一丝血线顺着锁骨滑进衣领。我心脏猛地一缩——链子认主的暴虐被激发了!
“退后!”我冲顾长昭吼,“别碰链子!”
可容昭仪更快。她袖中滑出一根银丝,细如牛毛,眨眼缠住乌金链尾,用力一拽。链子发出“咔哒”脆响,锁牙收紧,司徒御火闷哼,脸色由白转青。我脑子“嗡”一声,血契在腕间炸开灼痛,像被热油淋过。
“阮青鸾,”容昭仪声音柔得像夜风,“拔钗,放血,换他一条命。”
我指尖攥紧金钗,钗尾的红宝石在火光里滴血似的亮。拔钗?放血?我偏不信邪!我抬手,把钗尖对准自己腕间血契,狠狠一划。血珠滚落,金红交辉,落在乌金链上,“嗤”一声冒出白烟。链子像被烫到的蛇,瞬间松了半寸。
容昭仪脸色微变,银丝一抖,再次收紧。我咬牙,第二滴血落下,第三滴……血契纹路在我皮肤下疯狂游走,像小蛇钻火圈。乌金链发出“嗡嗡”哀鸣,颜色由紫转红,再转淡金,竟一点点松开锁牙。
顾长昭趁机踹翻前排弩机,少年将军的怒吼在雪夜里炸开:“摄政王府,岂容尔等放肆!”
容昭仪眯眼,雪里红突然从她怀里蹿出,直扑我面门。猫爪带风,我侧头躲过,猫尾巴却扫落我发髻,金钗“当啷”落地。银丝趁机卷住钗身,往回一扯——金钗落入容昭仪掌心。她指腹轻抚钗尾红宝石,笑得像得了糖的小孩:“多谢王妃成全。”
我心口一凉,那钗是我娘遗物,也是我最后的护身符。我弯腰去抢,雪地却忽然炸开一道裂缝,“轰”一声巨响,一只乌金铁笼自地底升起,将我和司徒御火困在中央。笼柱粗如儿臂,顶端铸着獠牙兽面,正对我头顶。
“太后懿旨,”容昭仪后退半步,声音在风雪里飘,“摄政王寒毒入脑,需以凤火血祭笼,镇魂。”
镇你大爷的魂!我抬脚踹笼柱,铁笼纹丝不动,反震得我脚踝发麻。笼外弩机重新上弦,箭头对准我眉心。顾长昭带人冲来,却被一排黑衣人拦住,刀剑碰撞声刺耳。风雪呼啸,像无数冤魂在哭。
司徒御火忽然睁眼,黑眸幽深,像两口古井里燃起幽火。他抬手,指尖在我掌心写了个“血”字,又写“笼”。我秒懂——用他的血解笼!可乌金链还勒在他颈侧,稍一动就能要命。
我咬唇,指尖摸向链子末端。链环冰凉,却在我掌心微微发烫,像回应我的触摸。我闭眼,血契灼痛顺着臂弯直冲心脏,耳边响起铜棺里少年的低语:“拔钗,杀人。”我猛地睁眼,抓起地上断钗,钗尖对准自己腕间血契,狠狠刺下。
血喷涌而出,落在乌金链上,发出“嗤啦”巨响,像冰火相撞。链子瞬间绷直,锁牙“咔哒”一声弹开,司徒御火颈侧血线喷溅,溅在笼柱兽面,獠牙竟发出低低嘶吼。铁笼“嗡嗡”震动,柱身浮现火红纹路,像被唤醒的岩浆。
容昭仪脸色大变,雪里红尖叫一声,蹿上她肩头,尾巴炸成鸡毛掸子。我趁机抓住司徒御火手腕,血契纹路与我掌心血迹重合,火光大盛。铁笼“轰”一声解体,碎成满地乌金碎片,像被烈火融化的冰。
风雪倒灌,我抱着司徒御火冲出囚笼,乌金链缠在他腕间,颜色淡成银白,像被血洗过。顾长昭带人杀到,少年将军满身是血,却笑得张扬:“王爷,王妃,上马!”
我翻身上马,司徒御火靠在我怀里,呼吸微弱却滚烫。身后,容昭仪立于雪幕,指尖银丝滴血,雪里红猫眼幽幽,像两盏绿灯笼。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七日后,凤火台,不见不散。”
马蹄踏雪,溅起碎玉。我低头,司徒御火指尖在我掌心写最后一笔:“回家。”可家在哪?摄政王府被围,皇城已闭,风雪夜长,前路茫茫。乌金链在我腕间微微发烫,像回应他的心跳。
身后,铁笼碎片忽然燃起幽蓝火焰,火光里,容昭仪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