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当这九个字从孙悟空那张毛茸茸的嘴里，以一种极其标准的人族雅言，清晰无比地吐露出来时，李玄风感觉自己的元神都在震颤。
这比孙悟空一巴掌拍死赵乾，还要让他感到惊骇。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只存在于古老典籍和零星传说中的圣人道场！是南赡部洲所有修士穷尽一生，连一丝仙踪都无法觅得的无上圣地！
一个刚刚在城里行凶，浑身妖气与宝光交织的猴妖，竟然在打听圣人道场的位置？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玄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脚下的祥云都因为法力不稳而明灭不定。
他看着下方那个一脸“憨厚”，仿佛真的只是个迷路旅人的猴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难道……难道这猴妖与那传说中的道场有关？是道场中跑出来的灵兽？还是奉了法旨，前来寻访的弟子？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电般划过，但每一个都被他瞬间否决。
不可能！圣人道场出来的生灵，怎会如此行事张扬，还穿着一身能闪瞎人眼的仙器？这分明就是个暴发户！
可如果他与圣人道场无关，又怎会知道这个名字？还敢如此堂而皇之地问出来？
李玄风越想越乱，越想越怕。
他深知，在这种他完全看不透的恐怖存在面前，任何一个错误的判断，都可能给整个青云门带来灭顶之灾。
弟子死了，可以再生。门派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道长？”孙悟空看半空中的老头半天没反应，跟个木雕似的，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知道怎么走吗？俺老孙不白问路，可以给你报酬。”
李玄风一个激灵，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不能就这么放任对方离开。一个弟子的死，必须有个交代。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弄清楚这猴妖的底细！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李玄风的声音沙哑，他已经收起了所有高高在上的姿态，“灵台方寸山乃传说之地，虚无缥缈，贫道也不知其所在。只是，阁下在我云安城杀了人，这笔账，总得算一算。”
他这是在试探。
如果对方蛮横不讲理，直接动手，那说明其性情暴虐，自己只能想办法逃遁，再上报宗门。
如果对方愿意“讲道理”，那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孙悟空眉头一挑。
麻烦。
他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那你想怎么算？”他扛着棍子，歪着头问道。
李玄风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决断。
“贫道修行五百载，忝为青云门长老。阁下实力高深，贫道自愧不如。但同为修行之人，不妨‘切磋’一二，点到为止。若阁下能胜贫道一招半式，赵乾之死，我青云门便不再追究，贫道还会将所知的一切如实相告。如何？”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又把皮球踢给了孙悟空。
名为切磋，实为摸底。
他想看看，这猴妖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深不可测的地步。
“切磋？”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太麻烦了。”
他话音一落，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将肩上那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乌黑铁棒，随手往地上一插。
“咚。”
没有巨响，没有地动山摇。
那铁棒就像一根烧火棍插进豆腐里，悄无声息地嵌入了坚硬的青石板路面，稳稳地立在那里。
它就那么立着，无声无息，不带一丝法力波动，仿佛本就长在那里一样。
孙悟空拍了拍手，对着半空中的李玄风勾了勾手指。
“俺老孙也不欺负你。”
“这根棍子，你若能让它动上分毫，就算俺老孙输了。到时候，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就连李玄风本人，也当场愣住了。
狂！
太狂了！
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藐视？
李玄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堂堂地仙后期的修士，青云门的大长老，竟被一个妖物如此轻视！
他能感觉到，那根铁棒上没有任何禁制和阵法，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立在那里的棍子。
如果他连一根棍子都撼动不了，那他这五百年的道，岂不是修到狗身上去了？
“好！好！好！”
李玄风怒极反笑，他决定接下这个挑战。
他就不信了！
“阁下既然如此自信，那贫道就来领教领教！”
他单手掐诀，遥遥一指。
“起！”
一道法力凝聚的无形之手，猛地抓向那根铁棒，试图将它拔起。
然而，铁棒纹丝不动。
仿佛那无形之手抓的不是一根棍子，而是一座与整个南赡部洲连为一体的太古神山。
李玄风面色一变。
他加大了法力输出，额头上青筋微微暴起。
“给我起！”
狂暴的法力如潮水般涌去，地面上的碎石都被吹得四散飞溅。
铁棒，依旧不动分毫。
李玄风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知道，自己恐怕真的碰上铁板了。
但他已经骑虎难下，当着全城凡人的面，他不能退缩。
“开！”
他暴喝一声，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青光宝镜！
那面宝镜迎风便涨，悬于高空，镜面中射出一道粗大的青色光柱，狠狠地轰击在铁棒之上。
这青光具有消融万物、镇压元神之效，是他最强的攻击手段之一。
光柱笼罩了铁棒，发出“滋滋”的声响，空间都似乎在扭曲。
然而……
在那刺目的青光之中，那根乌黑的铁棒，依然静静地立着，仿佛亘古长存，万法不侵。
【警告：检测到地仙后期修士全力攻击，威胁等级：低。对方正在消耗大量法力。】
系统的提示音在孙悟空脑海中响起，但他连表情都懒得变一下。
李玄风的脸色，已经从凝重变成了苍白。
他体内的法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疯狂倾泻，但那根棍子却像一个无底黑洞，将他所有的攻击都吞噬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实力差距的问题。
这是生命层次的碾压！
对方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级别的对手。
“噗！”
李玄风心神剧震之下，一口逆血喷了出来，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他收回青光宝镜，看着下方那个自始至终都抱着双臂、一脸看戏表情的猴妖，脸上充满了苦涩与惊惧。
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他颤抖着从半空中落下，站在孙悟空面前，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大礼。
“前辈……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恕罪！”
他连称呼都变了。
达者为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门派长老的身份，都是虚的。
孙悟空伸手将铁棒拔了出来，重新扛在肩上，动作轻松得就像拔一根稻草。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他问道。
“可以，可以！前辈想知道什么，晚辈定当知无不言！”李玄风姿态放得极低。
孙悟空点了点头：“俺还是那个问题，灵台方寸山，怎么走？”
李玄风面露难色：“回前辈，那等圣人道场，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缘者自会得见，无缘者寻遍天涯也难觅其踪。晚辈……晚辈是真的不知道具体位置。”
他说的是实话。
孙悟空皱起了眉。
不知道？那他不是白费功夫了？
看着孙悟空变化的表情，李玄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孙悟空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咧嘴一笑，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桃子。
这枚桃子一出现，一股无法形容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条街道。
那不是普通的果香，而是一种蕴含着磅礴生命精气和一丝玄奥道韵的异香！
光是闻到这股香气，李玄风就感觉自己停滞多年的地仙后期瓶颈，竟然隐隐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他骇然地看着那枚桃子。
只见那桃子通体晶莹，宛如红玉雕琢，表面流转着淡淡的混沌色霞光，内部仿佛有星辰在生灭。
这是……这是什么品阶的仙果？！
王母娘娘的蟠桃，他只在传说中听过。但他敢肯定，即便是三千年一熟的蟠桃，也绝无可能拥有如此惊人的道韵！
孙悟空将桃子在手里抛了抛，笑嘻嘻地说道：“道长，咱们做个交易。”
“你帮俺老孙找到去灵台方寸山的路，哪怕只是一个线索，这颗桃子，就是你的。”
他把桃子递到李玄风面前，声音带着一丝诱惑。
“俺这桃子，是花果山特产，用混沌之气催生出来的，独此一家。俺看你卡在这个境界很久了吧？吃了它，别说天仙，就是再往上，也未尝没有机会。”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直直劈在李玄风的天灵盖上！
突破天仙！
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桃子，呼吸变得无比粗重，道心都在剧烈地动摇。
对于他这种寿元将近的地仙而言，再多的法宝、再高的地位，也比不上突破境界，增加寿元来得重要！
这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巨大的渴望战胜了对孙悟空的恐惧。
李玄风的脑子飞速运转，将自己毕生所知的所有秘闻、传说都翻了一遍。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前辈！”他激动地抬起头，声音都有些颤抖，“晚辈虽然不知方寸山的具体位置，但晚辈知道一个地方，或许有线索！”
“哦？”孙悟空来了兴趣。
“从此地往西三百里，有一座‘烂柯山’。那山中常有云游仙人开坛讲法，山中的山神，更是一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存在，见多识广。若是他，或许……或许会知道一些关于圣人道场的线索！”
李玄风不敢把话说满，但语气中充满了肯定。
孙悟空点了点头。
有线索，总比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强。
“好。”孙悟空很干脆，“带路，或者给俺信物。”
“晚辈这里有一枚青云令！”李玄风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色玉牌，“烂柯山周边万里，皆是我青云门与几家道门共同管辖。山神与我等也算有些交情。前辈持此令牌上山，他见令如见我，定会以礼相待！”
孙悟空接过玉牌，随手将那颗混沌灵桃抛了过去。
“成交。”
李玄风手忙脚乱地接住灵桃，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磅礴道韵和生命精气，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再抬头时，那个神秘的猴妖已经扛着棍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只留给他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