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的余温,在奉天殿冰冷的金砖地面上迅速消散。
方才还充斥着喧哗与骚动的殿宇,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百官垂首,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唯恐一丝一毫的声响,惊扰了那高踞于御座之上的天子。
朱厚照端坐于龙椅,指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上的蟠龙雕刻。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还未彻底褪去,可那双俯瞰众生的眸子里,早已没了半分温度,只剩下凝结成冰的漠然。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吏部尚书张彩的身上。
那眼神没有重量,却压得张彩的脊梁寸寸弯折,几乎要匍匐在地。
“张尚书。”
朱厚照开口了,声音平淡,却让张彩的心脏猛地一抽。
“众位爱卿,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一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张彩等人的心口。
张彩的官袍骤然一抖,整个人筛糠般颤抖起来。他喉头发紧,嘴唇翕动,却挤不出半个音节,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个身影自队列中走出。
是陈玄。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飞鱼服,身姿笔挺,神色沉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一步步走到御阶之下,从怀中取出一本边缘已经磨损的账簿,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陛下。”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响彻寂静的大殿。
“微臣有证据,证明工部主事王纶,罪该万死!”
侍立在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眼神一动,连忙迈着碎步上前,躬身接过账簿,再小心翼翼地呈递到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的视线从陈玄的脸上移开,落在了那本账簿上。
他随手翻开。
只一眼。
“啪!”
扶手上的蟠龙雕刻,被他骤然收紧的手指捏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再翻一页。
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额角,青筋一根根暴起,虬结跳动。
一股森然的寒意,以龙椅为中心轰然炸开,不再是帝王的威压,而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机!殿内温度仿佛都随之骤降,冰冷刺骨。
“好!”
朱厚照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好一个朝廷命官!”
他猛地抓起那本账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面前的御案之上!
“砰!”
一声巨响,震得所有官员心头都是一跳!
“勾结沿海倭寇,倒卖朝廷军械火药!”
朱厚照的怒吼,不再压抑,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响!
“赃款竟高达二十万两!”
“此等国贼,千刀万剐,亦不为过!”
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殿内所有人的耳膜上。
证据确凿!
朝野震动!
当“二十万两”这个数字钻入张彩的耳朵时,他紧绷的最后一根神经,彻底断了。
“噗通!”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官帽歪斜,狼狈不堪。
“陛下,臣有罪!臣有罪啊!”
他疯了一般地向前膝行几步,对着龙椅拼命叩头,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金砖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臣识人不明,险些错信奸佞,请陛下降罪!请陛下降罪!”
朱厚照甚至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这个废物的哀嚎,只会脏了他的耳朵。
他霍然起身,龙袍鼓荡,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下方那一颗颗深深低下的头颅。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他,背叛大明的下场!
他更要借此机会,告诉满朝文武,他朱厚照,绝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他们摆布的傀儡!
“传朕旨意!”
天子之音,威严无匹。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陈玄,忠君体国,清正廉明,朕心甚慰!”
话音未落,他已走下御阶,一步步来到陈玄面前。
在百官惊骇欲绝的注视下,这位年轻的帝王,亲手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块通体由赤金打造,雕刻着怒目麒麟的令牌。
那是皇权的象征!
他将这块沉甸甸、尚带着他体温的金牌,郑重地交到了陈玄的手中。
“朕今日,特授予你‘监察百官,先斩后奏’之权!”
此言一出,大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朱厚照的声音愈发高亢,愈发凌厉。
“从今往后,锦衣卫办案,凡涉及通敌叛国、动摇国本之辈,证据确凿者,可先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脸色煞白的文官。
“再报内阁!”
最后四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这,便是朕的态度!”
朱厚照的声音,在奉天殿的梁柱之间来回冲撞,反复回荡,震得每一个人都头晕目眩,心胆俱裂。
所有官员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们能感觉到,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已经被人握在了手中。
他们甚至能想象到,锦衣卫那沉寂已久的诏狱,将再次被鲜血注满。
这把属于帝王的刀,在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镇抚使手中,即将再次出鞘。
这一次,它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血腥,更加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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