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晨曦的微光刚刚刺破京城的薄雾。
荡平普渡寺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陈玄已经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麒麟服。
冰冷的铁甲紧贴着皮肤,腰间的绣春刀折射着清冷的光,他单手提着那杆沉重的百炼破甲枪,另一只手牵着战马的缰绳,缓步走出衙门。
马鞍的一侧,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是那尊足以让任何人心生贪念的纯金佛像。而另一侧,则是一本封面漆黑的账本,它比佛像更重,重得足以压垮半个京城的官场。
这是他首次以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身份,入宫面圣。
一人,一马。
当马蹄踏上通往紫禁城的御道,那清脆的“哒、哒”声,在寂静的晨光中回荡,敲击着这座古老都城的心脏。
御道两侧,早起的百姓和商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以往,只要看到那身飞鱼服,听到这马蹄声,街上便会瞬间死寂,人们会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低头躬身,缩进小巷,唯恐被这人间凶神多看一眼。
今日,却截然不同。
一个卖炊饼的老汉,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远远地对着陈玄,笨拙地躬身一揖。
一个牵着孩童的妇人,没有惊慌地捂住孩子的眼睛,反而将他拉到身前,指着那道身影,用极低的声音说着什么,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意。
更多的人,只是静静地驻足,目送着他。
目光汇聚成河,其中有感激,有敬畏,有好奇。
“开仓暖城”的善举,如同春风,吹散了锦衣卫三个字上笼罩了百年的阴霾与血腥。陈玄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这座城,与这些百姓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无形的联系。
他的脚步未停,神情未变,但那颗被两世记忆淬炼得坚如磐石的心,却也因此泛起了一丝波澜。
抵达午门。
负责守卫的禁军将领,甲胄鲜明,气势沉凝。他看到陈玄,眼神一肃,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核验身份。
在验明勘合与腰牌之后,他没有半分刁难,反而后退一步,猛然并甲,对着陈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为陈同知,清道!”
一声令下,原本森严的宫门守卫,竟主动为他让开了一条直通内宫的宽阔道路。
这份待遇,已经超越了规制。
陈玄眸光微动,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通过锦衣卫无孔不入的秘密渠道,化作一份详尽的密报,摆在了那个天下至尊的案头。
……
乾清宫,暖阁。
地龙烧得旺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御用龙涎香的醇厚气息。
但此刻,暖阁内的气氛却比数九寒冬还要冰冷。
年轻的皇帝朱厚照,死死攥着那份来自北镇抚司的密报,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密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眼中。
渡厄!
那个在民间被传得神乎其神,被无数愚夫愚妇奉为“活佛”的得道高僧!
竟是一个披着袈裟、口诵佛号的恶魔!
拐卖孩童、建立“鬼市”、残害生灵、勾结朝臣……一桩桩,一件件,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砰!”
朱厚照猛地将密报拍在御案之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的怒火。
而当他看到密报的末尾,写着陈玄以雷霆之势,于一夜之间,便将这盘踞京城多年的毒瘤连根拔起时,那股滔天的怒火,又瞬间被一股更为炽热、更为狂暴的喜悦所取代!
大明,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利刃!
朕,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孤臣!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再也无法安稳地坐在那张龙椅之上。
他猛地站起身。
“备驾!”
朱厚照的声音,带着一股无法抑制的亢奋,在空旷的暖阁内回响。
“朕,要亲自去午门,迎接朕的爱卿!”
一旁的司礼监大太监刘瑾,正躬着身子,闻言猛地一哆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
他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陛下,万万不可啊!这……这于理不合啊!”
刘瑾的声音都变了调。
“自古以来,哪有君王亲出宫门,迎接臣子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那些言官的奏折,怕是能把乾清宫给淹了啊!”
“非议?”
朱厚照双目一瞪,那股属于天子的威仪,瞬间让刘瑾如坠冰窟。
“谁敢非议?”
“朕的爱卿,为国除害,为民请命,立下不世之功!朕亲自去接他,天经地义!”
他一把推开还在苦苦劝阻的刘瑾,竟真的不顾一切,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乾清宫大殿。
龙袍的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他朝着午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
当陈玄牵着马,刚刚通过深邃的午门门洞,踏上那片由汉白玉铺就的巨大广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那古井无波的心境,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方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上,站着一个身影。
年轻的皇帝朱厚照,没有穿那身威严的龙袍,只着一身常服,正负手而立。
他的脸上,没有君王的威严与深沉,只有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就那样看着陈玄,目光灼热,仿佛一个等待着自己兄弟凯旋归来的兄长。
在其身后,刘瑾和一众内侍、宫女,全都白着脸,躬着身,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汉白玉广场,寂静无声。
唯有风,吹过陈玄的衣袍。
此等恩宠,旷古绝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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