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京城已死。
白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只剩下寒风卷着枯叶,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孤魂在低语。
城南,普渡寺。
这座在信徒眼中象征着慈悲与安宁的佛门圣地,此刻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夜幕彻底吞噬。往日缭绕的檀香被冰冷的雾气取代,朗朗梵音也消散无踪,唯有几盏悬于殿角的灯笼,在风中苟延残喘,光芒昏黄,将飞檐斗拱的影子在地面上拖拽、扭曲,化作狰狞的鬼影。
寂静,是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这片寂静被撕开了一道无声的裂口。
一道,十道,百道……
数百道黑色的影子,没有任何征兆,从黑暗中渗透出来,如同地府洞开,涌出的勾魂鬼差。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甲叶与刀鞘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摩擦声,落地之轻,堪比狸猫。
转瞬之间,他们便已完成了合围,将整座普渡寺的每一个出口、每一面墙壁,都置于死亡的监视之下。
飞鱼服,绣春刀。
冰冷的铁面罩下,是一双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他们手中端举的军弩,弩箭上闪烁的幽蓝光芒,是淬了剧毒的铁证。
北镇抚司,精锐缇骑。
包围圈的正前方,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之上,陈玄端坐不动。
他身上那件麒麟服,金线绣成的神兽在昏暗的灯笼光下,鳞甲开合,仿佛活了过来,一双兽瞳正死死地盯着寺庙深处。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按着身侧那杆通体玄黑的百炼破甲枪,枪尖在夜色里,比星辰更冷。
他的目光穿透了朱红的寺门,看穿了庄严的佛殿,直抵那藏于慈悲表象之下的污秽与罪恶。
京城鬼市,盘踞于此,以佛寺为皮,行鬼蜮之事。
今夜,他便是来荡平这人间鬼蜮的阎罗。
他缓缓举起了戴着玄铁护腕的右手。
没有言语,没有命令。
那只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猛然向下一挥!
“咻——砰!”
一枚赤红色的信号弹,拖着凄厉的啸音刺破夜空,在京城最顶端炸开一团刺目的血色烟花。
这,是锦衣卫的裁决令!
“行动!”
赵武的声音压抑而又充满了爆发力。
早已待命的数十名精锐缇骑,肩上扛着一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攻城槌,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了许久的野兽般的怒吼。
他们动了!
沉重的脚步声第一次打破了寂静,每一步都让大地为之震颤!
他们朝着那扇象征着佛门威严的朱漆大门,发起了最野蛮、最直接的冲锋!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平地惊雷!
厚重的门板,坚固的门闩,在这股代表着皇权与暴力的雷霆一击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无数木屑与铜钉向内炸开,整扇大门被硬生生撞成了一片狼藉的碎片!
缺口洞开。
“锦衣卫办案!”
赵武一马当先,第一个跨过门槛,手中雪亮的绣春刀直指前方,他的声音化作滚滚洪流,在寺庙的庭院内炸响。
“神佛退避!”
“反抗者,杀无赦!”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百名缇骑组成的黑色洪流,瞬间灌满了这座看似清净的寺院。
“敌袭!”
“是锦衣卫!”
寺内深处,凄厉的警钟终于被敲响,声音仓皇而又绝望。
一瞬间,各个禅房、偏殿、角落阴影里,冲出了无数手持棍棒、禅杖的“僧人”。他们撕去了慈悲的面具,脸上满是惊恐与狰狞,与其说是僧侣,不如说是一群被堵在巢穴里的凶兽。
他们正是“鬼市”豢养的打手。
两股洪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然而,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场冷酷的屠杀。
那些鬼市打手,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良善,可他们面对的,是整个大炎王朝最精锐、最冷血的暴力机器。
“举盾!”
赵武的命令清晰而简短。
前排的缇骑没有丝毫犹豫,齐刷刷地将一人高的精钢大盾顿在地上,瞬间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防线。棍棒禅杖砸在盾牌上,只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连让盾牌晃动分毫都做不到。
“放箭!”
后排的缇骑早已将军弩上弦,对准了盾牌缝隙间暴露出的敌人。
“嗡——”
弓弦的震动声汇成一片死神的蜂鸣。
密集的箭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覆盖了前方那片混乱的人群。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连成一片。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那些所谓的武僧,像是被镰刀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他们的胸口、咽喉、面门,插满了淬毒的弩箭,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在剧痛与抽搐中死去。
一轮齐射,便清空了前方大片的敌人。
“推进!”
锦衣卫的战阵没有丝毫停顿,盾牌在前,长刀在后,如同一台精密的绞肉机器,迈过尸体与血泊,一步步朝着寺庙后山的核心——大雄宝殿的方向碾压过去。
沿途所有的抵抗,都在这台战争机器面前被碾得粉碎。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溅上了佛塔,甚至浸透了功德箱。
浓郁的血腥味与檀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很快,缇骑们便已杀穿了前院,兵临大雄宝殿之前。
这里是普渡寺的核心,也是鬼市的巢穴中枢。
然而,就在缇骑们准备故技重施,用最暴力的方式破开殿门时,那扇紧闭的、雕刻着佛陀故事的厚重殿门,却发出了一声沉重而又绵长的“吱呀”声。
它缓缓地,从内向外打开了。
喊杀声,在此刻诡异地停歇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片打开的黑暗之中。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殿内走了出来。
他身披一件刺目的大红袈裟,手中提着一根比人还高的水磨镔铁禅杖。禅杖的底端在石阶上轻轻一顿,竟发出了金石交击般的脆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来者面容枯槁,脸上的皮肤如同老树的树皮,但那双眼睛,却看不到半点僧人的慈悲与祥和,只有一种捕食者般的审视与冰冷。
普渡寺住持,妖僧渡厄!
他身后,黑暗的殿门内,影影绰绰,站着数十道身影。
他们与外面那些鬼市打手截然不同。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每一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凝练如铁。他们的太阳穴高高鼓起,呼吸悠长,目光如炬,显然个个都是内家功夫登堂入室的一流好手。
他们,才是普渡寺真正的獠牙。
这数十人,加上为首的妖僧渡厄,如同一堵无形的墙,一堵由杀气与威势筑成的高墙,死死地挡住了数百名锦衣卫缇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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