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半月时间在指缝间悄然流逝。
京城,终于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不是缠绵的零星小雪,而是甫一开始,便鹅毛般铺天盖地,决绝而浩大。雪花席卷了整座雄城,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便为宫殿的琉璃瓦、街边的枯树、百姓的屋檐,都覆上了一层厚重的银白。
天地间一片素缟。
景色冷冽而壮美,可这份美丽,却成了压在城中无数贫苦百姓心头的一块巨石。
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冷得也太凶。
风声凄厉,卷着冰碴子,像是无数根细针,扎进骨头缝里。破旧的窗户纸被吹得猎猎作响,根本挡不住那股钻心刺骨的寒意。
更要命的,是绝望。
锦衣卫前番那场几乎称得上是豪夺的“扫货”,早已将市面上所有能御寒的物资一扫而空。棉衣、棉被、木炭……这些往年咬咬牙还能置办的东西,如今已成了传说。
偶有小商贩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些许存货,价格也翻了十倍不止,那高昂的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家庭望而却步。
绝望,正在寒风中蔓延。
城南的破落巷子里,一个母亲正死死地抱着自己冻得嘴唇发紫的孩子,将自己身上单薄的破衣烂衫裹得更紧一些,徒劳地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孩子。可她自己,也早已冻得浑身僵硬。
她望着窗外没有停歇迹象的大雪,眼中是死灰般的空洞。
这个冬天,要怎么熬过去?
就在这时,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半大的孩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冻得通红,声音却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尖利。
“开仓了!”
“锦衣卫开仓了!”
“娘!锦衣卫在发棉衣!发木炭!不要钱!”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瞬间被打破。
“胡说八道什么!”
孩子的母亲一把将他拽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锦衣卫是什么人?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他们不来抓人就谢天谢地了,还会发东西?这是谁家设的套,要去送死吗!”
“是真的!”
孩子急得快要哭出来,“好多人都去了!就在九门那边,还有咱们这边的坊市口,都搭起了棚子!堆得跟山一样的棉衣!”
这个消息,太过荒诞,太过惊人。
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京城最底层的角落里,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起初,没人相信。
“锦衣卫?他们发的棉衣,只怕是裹尸布吧!”
“当心是圈套,把人骗过去,直接抓了去当苦役!”
怀疑、恐惧、观望。
但寒冷是实实在在的,求生的本能也是实实在在的。
终于,有那么几个活不下去,已经豁出去的汉子,抱着“要死也当个饱死鬼”的念头,壮着胆子,朝着坊市口挪了过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数十个巨大的棚子,在风雪中巍然矗立。
棚子下面,是一座又一座由棉衣、布匹、木炭堆积而成的小山。
数千名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就那样沉默地、如雕塑般立在风雪里。他们没有往日的凶神恶煞,没有喝骂,也没有驱赶。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道道黑色的城墙,维持着秩序。
一张巨大的告示,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人心上的重锤:
凡我大明在册百姓,凭户籍,每户可免费领取——
棉衣,两件!
棉被,一床!
木炭,五十斤!
那几个汉子彻底呆住了。
他们不敢置信地揉着眼睛,直到一个面容冷峻的锦衣卫百户,声音低沉地开口。
“过来,登记,领东西。”
其中一个汉子,颤抖着,几乎是爬着上前,递上了自己那张破旧的户籍文书。
锦衣卫缇骑接过,核对,盖印。
然后,两件厚实得惊人的棉衣,一床沉甸甸的棉被,被塞进了他的怀里。
那触感,那重量,那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是如此的真实!
汉子抱着怀里的物资,突然“哇”的一声,一个七尺男儿,就那样跪在雪地里,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声哭,像是点燃了引线。
当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第十个人、第一百个人,真的从那些曾经让他们畏之如虎的锦衣卫手中,接过了那足以救命的物资时,整个京城,彻底疯了!
“是真的!是真的啊!”
“天爷啊!朝廷没忘了我们!陛下没忘了我们啊!”
人潮,从京城的四面八方,每一个贫苦的角落里,疯狂涌来。
他们捧着怀里厚实的棉衣,抚摸着那温暖的棉被,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滚滚而下,泣不成声。
那哭声,不再是绝望的哀嚎,而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感谢朝廷!感谢陛下!”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
成千上万的百姓,自发地,朝着紫禁城的方向,黑压压地跪了下去。
他们将额头深深地叩进冰冷的雪地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真诚的呼喊。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混杂着感激的哭喊,冲破了风雪,响彻了整座京城的上空。
“陈大人!是陈大人啊!”
“陈大人仁义!陈大人是活菩萨降世啊!”
在这一片虔诚的跪拜与山呼之中,一个名字被反复提及,带着无尽的感激与敬仰。
这一刻。
就在这漫天风雪之中,锦衣卫的形象,在京城百万百姓的心中,发生了一场天翻地覆的逆转。
那身曾经代表着恐惧与死亡的飞鱼服,此刻在他们眼中,比任何华服都更让人安心。
他们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朝廷恶犬。
他们,是庇护万民,于凛冬之中,带来温暖与希望的——
大明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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