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岩坑边缘的焦土还在冒烟，楚无尘半跪着，右手撑在苏白露肩下，左手按地。残剑插在身侧，剑柄上的阵纹早已黯淡，像烧尽的炭灰。他呼吸很浅，每一次吸气都扯着肋骨深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那是反噬留下的伤，灵流枯竭后，经脉像是被铁砂磨过一遍。
他没动，眼睛也没闭。
左眼银纹还在，微弱但未散，视野里地底的赤纹仍在延伸，像一道活物在地下爬行。他盯着那纹路的走向，想确认它是否还会转向，是否藏着下一波杀机。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破空声。
不是风，是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他没回头，残阵通幽的感应已经推演出轨迹——十余道金丹级剑气，从熔岩坑边缘的碎石堆里暴起，呈扇形扑向他的后心。速度极快，角度刁钻，显然是诛邪剑阵残片自燃后触发的最后一击。
他侧身，动作比思维慢了半拍。
经脉里的空虚感让他反应迟滞，肩胛骨擦过一道剑气，布袍撕裂，皮肉翻卷。他咬牙，左手猛地拍地，借反冲力将身体甩开半尺。三道剑气贴着脊背掠过，钉入地面，炸出三道焦痕。
还剩七道。
他抬手想引残剑，指尖刚触到剑柄，却感觉一阵虚脱。灵力断层，连握剑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剑气已至三步之外。
一道黑影从斜上方掠下。
血纹符笔在空中划出七道弧线，十张符箓凭空浮现，瞬间自燃。火光一闪，九幽符盾成形，黑气翻涌如幕，将七道剑气尽数挡下。撞击声接连响起，符盾崩裂，化作灰烬飘散。
黑袍人落地，脚步很轻，落在焦土上几乎没有声响。他站在楚无尘前方三步，背对着他，血纹符笔垂在身侧，笔尖滴落一滴墨，落在地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楚无尘没动，也没说话。
那人缓缓转过身，左手抬起，掀开遮住左脸的符纹面具。半张脸裸露出来，皮肤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纹，像是用刀一笔笔划上去的，深入皮肉，泛着暗红光泽。
“墨玄。”那人开口，声音低沉，不带起伏，“符阵双绝，愿入楚公子麾下。”
楚无尘盯着他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杀意，也没有试探的波动，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像是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停在了这里。
楚无尘没回应，指尖却悄然动了动。他借着按地的姿势，将一丝残阵之力渗入地下，激活了昨夜埋下的“噬灵阵纹”残丝——那是他用来检测魔气污染的暗手。阵纹无声蔓延，顺着焦土爬向墨玄脚下。
没有反应。
阵纹未被触发，说明此人身上无魔气。
但他仍没放松。
苏白露还在昏迷，丹炉裂纹深处渗出的暗红液体还在滴落，而墨玄笔尖的墨，颜色与那液体几乎一模一样。两者之间若有共鸣，哪怕一丝，都可能是陷阱。
他不动声色，左手缓缓移向苏白露腕脉，探其气息。极弱，但心跳未停。只要她活着，丹炉就不会彻底崩解。
“你来得巧。”楚无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剑气刚走，雷就来了。”
他话音刚落，天际一声闷响。
不是雷鸣，更像是某种东西被撕开的声音。云层深处，一道紫雷悄然凝聚，粗如殿柱，泛着幽光，不带劫意，却透着一股沉沉的压迫感。它没有劈向任何一人，而是直冲苏白露脚边的丹炉。
楚无尘瞳孔一缩。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雷劫。那是上古雷殛之气，专破阴毒，若直接轰在丹炉上，会引爆炉内残余的丹毒，连带苏白露的魂魄都会被震散。
他想动，可经脉空荡，连站都难。
墨玄却抬手，拦在他身前。
“此雷认符，不认阵。”他低声说，血纹符笔抬起，笔尖点向自己指尖。
他咬破指尖，鲜血涌出，顺着笔杆流入笔尖。他以血为墨，在空中画符。符成刹那，自燃，化作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紫雷顿了一下。
随即，它偏转了方向，轰然劈下，却不是劈向丹炉，而是直入地底那道赤纹裂缝。
轰！
大地震颤，裂缝中紫光暴涨。一道全新的阵纹从地底浮出，如锁链般缠绕着赤纹向上攀爬，纹路古老，结构繁复，每一笔都透着杀伐之气。楚无尘左眼银纹骤然亮起，视野中，那阵纹与《玄枢阵经》残篇中的某一段残图完全吻合——“雷殛噬天纹”。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纹路已顺着地脉游走，最终从他左脚涌泉穴钻入经脉，一路直上，融入识海。
一瞬间，他脑中响起低语。
不是声音，也不是念头，而是一种直接灌入神魂的信息流，冰冷、幽深，带着某种不属于人间的意志。
“……黑身将醒……”
他猛地闭眼，额角青筋跳动。那股信息流如针般刺入识海深处，勾动了某种沉睡的东西。他感觉体内有另一股力量在苏醒，不是灵力，也不是煞气，而是一种更原始、更黑暗的存在。
他右手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靠痛感压住那股异动。
再睁眼时，银纹已淡。
墨玄收笔，符纹面具重新覆上左脸。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裂缝，紫光已退，赤纹也停止了延伸。
“雷引成了。”他说，“阵纹入体，你该醒了。”
楚无尘没答。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很慢，像是每一块骨头都在承受重量。他低头看了眼苏白露，她仍昏着，但脉搏比刚才稳了些。丹炉裂纹没再扩大，渗出的液体也少了。
他伸手，将残剑从地上拔起。
剑身轻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握剑的手很稳，但指节发白。
墨玄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再说话。
楚无尘看了他一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为何来？”
墨玄沉默片刻，血纹符笔轻轻点地：“三年前，你在北岭废村，放过了一个偷阵图的符师。那人，是我。”
楚无尘眼神微动。
他记起来了。那是个雨夜，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跪在废墟里，怀里抱着一卷残破的《符髓真解》。他本可杀他，可最后只说了句：“阵法之道，不在偷，而在悟。”
那人没抬头，只把书卷抱得更紧。
后来，那卷书被补全，成了《符髓正解》。
楚无尘没说话，只是将残剑缓缓收回鞘中。
他弯腰，把苏白露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丹炉被他另一只手托住，炉底那块暗红结晶还在，他没丢。
墨玄看着他，忽然道：“她撑不了太久。丹毒在蚀她的魂，炉裂一日，她离死就近一步。”
楚无尘点头：“我知道。”
“我能修炉。”墨玄说，“但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
“幽冥黑身的血。”
楚无尘猛地抬头。
墨玄没避开他的视线，只是抬起左手，指尖轻轻划过自己左脸的符纹：“你体内那股力量，若能引出一滴血，炉可续，人可活。”
楚无尘没答。
他低头看着苏白露苍白的脸，又看了看手中丹炉底部那道裂纹。裂纹边缘，一滴暗红液体正缓缓凝结，将落未落。
他抬起右手，指尖缓缓靠近那滴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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