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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走出门后，楚无尘没动。他盯着地上那点泛绿的粉末，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铜钱阵盘，黑砂已经不再震颤，但方向没变，依旧指着陈九刚才站的位置。
他把铜钱翻过来，碾碎的金甲虫粉混着黑砂洒落，绿光闪了两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他起身，将匕首插进腰带，袖中那块铁片阵盘也重新收好。账册丢了是假，可敌人以为得手，才会松防。现在要顺着他们留下的线，反摸到根上去。
他走出屋子，巷口风大，吹得衣角翻起。他没走主街，贴着墙根往西市北巷去。追踪灵印还在，幽冥蝶残片留下的感应像一根细线，一直通到济世堂门口。
那块匾歪着，门缝里透出的红光已经灭了，可炉火的余温还在，墙皮烫手。
他闭眼，左眼银纹一闪，阵纹在视野里铺开。门上贴的隐息符阵是三层叠压，普通阵师看不出来，但他一眼就识破了符纸下的刻痕——是“断言纹”，能屏蔽外识探查，也能在有人窥视时悄然传讯。
他没破阵，只用指尖在门框下抹了一把。灰里混着点油渣，是丹药残渣。他捻了捻，凑鼻尖闻了一下，甜腥味比之前更浓，还带着腐气。这不是凝气丹，是拿死人骨髓炼的毒丹。
他退后两步，转身往西市边缘走。那里有个乞丐窝，常年堆着烂菜叶和破布，谁都不会多看一眼。可正是这种地方，最容易藏消息。
乞丐窝在低洼处，地面常年湿，踩上去脚底打滑。几个乞丐蜷在角落，有的睁着眼，有的闭着，眼神浑浊。楚无尘没说话，从袖中取出那点沾了丹粉的皮屑，捏碎，撒在泥地上。然后他取出一张黄纸，用血在上面画了三圈符纹，往地上一贴。
真言阵成。
泥地微微发烫，皮屑里的丹毒渗进土里，像引子一样勾出了地下的秽气。一个靠墙的老乞丐突然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猛地坐直。
楚无尘蹲下，盯着他。
老乞丐眼珠转了转，嘴里开始冒白沫，可话却清楚了：“……王丹师……给的丹，吃下去不饿不冷……可夜里会醒，醒了就往外走……走到药铺后院，看见炉子在烧，烧的是人……骨头磨粉，肉炼成油……说这是续命丹……可吃了的人，第二天就不见了……”
他说着，突然抬手抓自己脸，指甲在皮上划出三道血痕：“我不想吃！可每到天黑，肚子里就像有虫爬，非得去拿一颗……拿一颗……”
楚无尘没打断。他知道这是丹毒入魂，不是咒术封口，而是身体被改造了，成了药的奴隶。
他继续问：“药从哪来？谁送的？”
老乞丐抖得更厉害：“是穿灰袍的人……夜里来……背着药箱……箱上有朵半莲……他们不走门，从地里钻出来……”
话没说完，地面猛地一震。
楚无尘立刻后退，脚跟刚离地，前方泥地“轰”地炸开，一具铜尸破土而出。全身裹着青铜甲片，关节处钉着黑钉，眼眶里跳动着绿火。它没看人，直接转向老乞丐，一拳砸下。
楚无尘抬手，阵旗甩出，横在老乞丐面前。铜尸拳头砸在旗面，旗上金光一闪，硬生生挡住。
可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十二具铜尸从不同方向破土，围成一圈，站定后不再动，绿火眼瞳齐齐盯着楚无尘。
铁尸阵。
他一眼就看出门道——这些铜尸体内嵌的黑钉，正是噬灵钉，和黑风寨寨主刀上的一样。钉子连着引煞线，埋在地下，由阵眼操控。它们不是死物，是被人用阵法炼成的傀儡。
他退到圈外，阵旗在手，指尖咬破，血涂在旗杆上。金甲护身阵本是防御阵，可他画的血符不是加固阵基，而是逆向导引——把引煞线的流向倒转，让煞气反灌回阵眼。
旗面血纹亮起，他猛然将旗插入地面。
铜尸动作一顿，绿火忽明忽暗。下一瞬，最靠近阵眼的一具突然转身，一拳砸向旁边的同伴。铁拳砸进胸甲，铜片飞溅。另一具被击中的铜尸立刻反扑，扑向最近的目标。眨眼间，十二具铜尸互相撕打，铁拳砸铁甲，绿火四溅，阵型大乱。
楚无尘站在圈外，左眼银纹微闪。残阵通幽自动触发——铁尸阵虽残，但结构完整，阵成瞬间，一道残缺铁尸纹顺着阵旗流入他经脉，沉入左臂。他能感觉到，那纹路在血肉里缓缓成型，像是一道新的开关，随时能引动尸煞反控。
他没多看，趁乱冲进阵中，避开打斗的铜尸，直奔最初破土的位置。那里地面裂开，露出一条斜向下的地道口，边缘刻着半圈符纹，是阵眼所在。
他蹲下，伸手去抠地道边缘的土。指尖触到一块硬物，拔出来，是一枚噬灵钉。钉身冰凉，上面刻着半朵莲花，和老乞丐说的药箱标记一致。
他刚把钉子收进袖中，身后传来“咔”的一声。
一具铜尸被同伴砸碎了头，绿火熄灭，可身体还在动。它单膝跪地，右手猛地插进自己胸甲，从心核位置抠出另一枚噬灵钉，然后抬手，朝楚无尘掷来。
钉子飞得极快，带起一道黑线。
楚无尘侧身避过，钉子擦过肩头，钉进身后土墙，发出“嗤”的一声，墙皮立刻焦黑一片，像是被毒液腐蚀。
他回头，那具铜尸已经倒下，可其他几具还在互搏，没一具冲他来。他明白——这钉是警告，不是杀招。
他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块碎铜片，翻过来，内侧刻着极小的符文。他用指甲刮了刮，符文露出一角，是“炼”字的古体，下面连着“尸”字残痕。
这不是普通的炼尸阵，是古法“炼尸归元阵”的残版。能用这种阵法的，绝不是普通丹师。
他把铜片收好，正要离开，忽然察觉脚下不对。
地面还在震，但不是铜尸造成的。震源在地下深处，节奏稳定，像心跳。
他蹲下，手掌贴地。震感从掌心传上来，一下，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走动。不止一个，是一队。
他站起身，没走地道，而是退回乞丐窝外围。老乞丐已经昏过去，其他乞丐还在发抖，没人敢动。
他从怀里摸出铜钱阵盘，黑砂在背面轻轻跳动，指向地道深处。他没再往前，而是绕到侧边，用匕首在土里挖了个坑，把阵盘埋进去一半，又撒上一点丹渣。
黑砂立刻凝成一线，顺着地下延伸。
他顺着线走，走到一处塌了半边的破屋前。屋角有块石板，边缘不齐，像是最近被人撬过。他用匕首撬开，下面是个小洞，洞口用油布盖着，掀开后，一股腥臭扑面。
洞里堆着几件灰袍，和老乞丐说的一样，袖口绣着半朵莲花。袍子下面压着一个木箱，箱盖没合紧，露出一角药丸——黑色，泛油光，和他在凝气丹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他没碰药，只用匕首挑开箱底，发现夹层里有张纸。纸上画着三处标记：一处是济世堂，一处是乞丐窝，还有一处，在城西乱坟岗。
标记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三日为期，魂引可成。”
他把纸折好，塞进袖中。正要起身，忽然察觉左手经脉一紧。
残阵通幽在预警。
他低头，看见左臂衣袖下的皮肤微微发烫，那道新融的铁尸纹正在跳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立刻后退，刚退到屋外，身后那堆灰袍突然自燃，火苗幽绿，烧得极快，几息间就将整堆袍子化为灰烬。
他站在原地，没再进去。
火光映着他半边脸，另一侧隐在暗处。他从袖中取出那枚噬灵钉，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莲花纹。
“炼尸派……你们用死人炼丹，用活人试药。”
“现在，该我用你们的阵，反喂你们一口了。”
他把钉子按进掌心，刺破皮肤，让血渗出来，顺着钉身流下。然后他将钉子插进脚边的土里，用匕首轻轻敲实。
血渗进地里，顺着地下暗流，往西市深处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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