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红星厂区却灯火通明。
巨大的总装车间里,焊枪的弧光依旧此起彼伏,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为了赶制穆罕默德亲王的五万发订单,全厂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灼烧、焊锡融化和汗水的混合气味,浓烈得几乎化不开。
在厂部那间简陋的会议室里,却难得地亮着温暖的灯光,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焦糊和甜腻的香气?一张长条会议桌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上面摆着几盘花生米、一盆酱牛肉、还有几瓶廉价的本地白酒。
这是老王张罗的“庆功宴”——庆祝天降黄金,也…算是给连轴转的骨干们打打气。
秦风、老王、几个车间主任和技术骨干围坐在一起,人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桌上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酒菜,而是秦风面前那个…造型奇特的、用不锈钢保温杯改造的“咖啡壶”!
壶体被擦得锃亮,壶嘴冒着袅袅白气。
一股浓郁的、带着强烈化学刺激性的焦糊甜香,正从壶口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会议室。
“来来来!尝尝!尝尝!”
秦风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兴奋的笑容,拿起一个搪瓷缸子,给每人倒了一杯“咖啡”,
“这可是…咱们‘红星’特供,白糖燃料…煮的提神咖啡!”
“白糖燃料?”
一个技术骨干好奇地凑近闻了闻,“秦工,这味儿…有点冲啊?”
“嗨,怕啥!”
老王大大咧咧地端起缸子,“咱秦技术员的手艺,错不了,喝一口…保管精神百倍!焊枪抡得飞起!”
他仰头,“咕咚”就是一大口!
“噗——!”
下一秒,老王的脸瞬间扭曲。
他猛地捂住嘴,强忍着没喷出来,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呛出来了!“咳咳咳…这…这啥玩意儿?又苦…又涩…还…还一股子…烧塑料的味儿?”
秦风自己也端起缸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糖苦味、化学溶剂刺激和某种金属灼烧感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他直皱眉头。
但他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容:“提神…提神效果…绝对一流!大家…干了!”
骨干们面面相觑,但看着秦风都喝了,也只好硬着头皮,端起搪瓷缸子,小口小口地抿着。
每个人的表情都极其精彩,像在喝毒药。
“秦工…这咖啡…劲儿…真大!”
一个车间主任龇牙咧嘴。
“嗯…是…是挺提神…”
另一个技术员脸都绿了。
老王缓过劲来,看着秦风,小声嘀咕:“秦技术员…这玩意儿…喝了…不会…炸膛吧?”
秦风没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需要提神,更需要…一种象征性的仪式感。用自己研发的燃料煮咖啡,仿佛就能把那股子“土法科技”的狠劲,喝进肚子里,融进血液里。
庆功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
酒没喝多少,“燃料咖啡”倒是灌下去不少。
大家强颜欢笑,聊着订单,聊着产能,聊着那堆让人又爱又恨的金砖,试图用话题冲淡嘴里那股怪味。
然而…
夜深了。
厂区宿舍楼。
“咕噜噜…咕噜噜…”
此起彼伏的、如同闷雷般的肠鸣音,开始在各个房间响起。
“哎哟…我的肚子…”
“不行了…憋不住了!”
“厕所!厕所!让让!让让!”
“老王!你他娘的快点!老子要喷了!”
“俺…俺也憋不住啦!!”
“噗通!噗通!哗啦啦——!”
急促的脚步声、痛苦的呻吟声、厕所门的撞击声、以及…那难以描述的、如同泄洪般的奔腾声…瞬间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整个宿舍楼,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的腹泻风暴中。
秦风也未能幸免。
他脸色苍白,捂着肚子,弓着腰,像虾米一样冲向厕所。
刚跑到门口,就看见老王提着裤子,一脸虚脱地从里面晃出来。
“秦…秦技术员…”
老王有气无力,嘴唇发白,“您那咖啡…提神…是真提神…提得…俺肠子都打结啦…”
秦风顾不上回答,一把推开厕所门冲了进去。
这一夜,红星厂的厕所灯火通明,人满为患。呻吟声、冲水声、抱怨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独特的“红星腹泻交响曲”。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气味。
第二天清晨。
秦风脸色蜡黄,脚步虚浮地走出宿舍楼。
阳光刺得他眼睛发花。厂区里,工人们一个个蔫头耷脑,走路都打晃,黑眼圈浓得像熊猫。
生产线上,机器的轰鸣声似乎都小了不少,焊枪的弧光也显得有气无力。
“秦技术员。”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风一僵,缓缓转过身。
苏棠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她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干部服,脸色平静,眼神清亮,仿佛昨晚那场席卷全厂的腹泻风暴与她毫无关系。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
“苏…苏观察员…”
秦风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苏棠没说话,只是将那个小纸包递了过来。
秦风下意识地接过。纸包里,是几板白色的药片。
“止泻药。”
苏棠的声音平淡无波,“每人两片。空腹温水送服。”
秦风看着手里的药,又看看苏棠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心里五味杂陈。这算是…关心?还是…嘲讽?
“谢…谢谢。”
秦风低声道。
苏棠的目光扫过秦风苍白的脸和虚浮的脚步,又扫过远处几个扶着墙走路、脸色发绿的工人。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极淡极淡的、带着明显讽刺意味的弧度。
“秦技术员,”
苏棠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像冰针一样扎人,“下次庆功…”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秦风腰间挂着的那个激光测距仪上,补充道:
“建议…用激光测距仪煮咖啡。”
“那玩意儿…”
苏棠的嘴角弧度加深,吐出最后三个字:
“…能杀菌。”
说完,她不再看秦风瞬间僵住的表情,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果断,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秦风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包止泻药,看着苏棠离去的背影,又想起昨晚厕所里的“交响曲”和嘴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怪味…
他低头看了看药片,又摸了摸腰间的激光测距仪…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羞愤、无奈和一丝荒谬绝伦的滑稽感,猛地冲上心头!
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弯下腰,眼泪都出来了。
“激光…杀菌…哈哈哈…咳咳咳…”
秦风一边咳一边笑,一边把止泻药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嘴里,依旧是那股子…该死的、烧塑料般的“燃料咖啡”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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