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戈壁滩,寒冷刺骨。稀薄的星光下,广袤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黑色海浪,一直延伸到天际线。风,是这里永恒的主宰,卷起细碎的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
一处相对平坦的洼地,被临时划定为试射场。
几辆披着伪装网的军用吉普车停在一旁,车灯熄灭,像蛰伏的巨兽。
秦风、苏棠、老王,还有几名军工部派来的技术记录员和安保人员,站在一个用沙袋垒成的简易观测掩体后。
掩体前的空地上,架设着一具简陋的发射导轨。
导轨上,静静躺着那枚尾部贴着丑陋“补丁”的火箭弹。在熹微的晨光下,它那灰扑扑的弹体和尾部那块焊点粗糙的电路板,显得格外寒酸。
没有红漆,更没有《东方红》播放器——苏棠的“建议”被无情地忽略了。
秦风手里拿着一个同样简陋的、用旧收音机外壳改装的指令发射器,上面连着几根天线,还有几个旋钮和按钮。他调试着频率,指尖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老王在旁边紧张地搓着手,哈着白气:“秦技术员…能行不?这风…忒大了!”
苏棠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裹着一件军大衣,依旧拿着她的硬壳笔记本和钢笔。
她的脸冻得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清冷锐利,像两把冰锥,牢牢锁定着那枚火箭弹和秦风手中的发射器。她没有说话,但那份无声的审视和等待,比戈壁的寒风更让人感到压力。
“准备点火!”秦风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忐忑。他知道,今天这场“表演”,不仅仅是为了验证一个简陋的模块,更是为了在苏棠和军工部面前,证明自己这条“土法”路线的价值!
一名技术员举起信号旗:“目标区域确认!距离…三公里!沙丘模拟靶!”
“发射倒计时!”秦风的手指按在发射器的一个红色按钮上,“三!二!一!”
“点火!”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火箭弹尾部喷出炽热的火焰和浓烟,猛地挣脱导轨,呼啸着冲向灰蒙蒙的天空!尾部那块电路板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追随着那道拖着尾焰的轨迹!
秦风紧握着发射器,手指在几个旋钮上微调,试图发出修正指令。
指令发射器的天线在风中微微颤抖。
起初,一切似乎正常。火箭弹笔直地朝着目标沙丘飞去,在黎明的天幕上划出一道清晰的弧线。
“有戏!”老王激动地低吼一声。
苏棠的笔尖悬在笔记本上,眼神微凝。
然而,就在火箭弹飞抵目标区域上空,即将进入俯冲阶段时——
异变陡生!
“滋啦——!”
指令发射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几个指示灯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
“怎么回事?!”秦风脸色一变,猛地拍打发射器外壳!
几乎同时!
天空中那道原本稳定的尾焰轨迹,猛地一颤!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摆!上下颠簸!
“指令中断!模块失控!”秦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失控的火箭弹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完全偏离了预定轨道。
它没有俯冲,反而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斜地朝着目标区域右侧的一片低矮沙丘群扎了下去!
“轰隆隆——!!!”
一声远比刚才点火时更加沉闷、更加狂暴的巨响传来!大地猛地一颤。
火箭弹没有命中目标沙丘,而是狠狠地砸在了距离目标足有五百多米远的一片沙丘脚下。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炸起漫天黄沙。
如同引爆了一颗小型的沙尘炸弹!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沙砾,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
“咳咳咳!”观测掩体里的人被扑面而来的沙尘呛得直咳嗽,纷纷抬手遮挡。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那爆炸掀起的沙尘巨浪中,伴随着一阵惊恐而杂乱的嘶鸣声,几十头原本蜷缩在沙丘背风处休息的野骆驼,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冲击波吓得魂飞魄散。
它们如同炸了锅一般,从沙尘中狂奔而出!
这些戈壁的精灵,此刻却成了受惊的巨兽。
它们高大的身躯在沙地上疯狂地蹬踏、冲撞,扬起更高的沙尘!骆驼群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有的冲向戈壁深处,有的竟然朝着观测掩体的方向冲了过来!沉重的蹄声如同擂鼓,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卧槽!骆驼!炸出骆驼了!”老王吓得脸都白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苏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她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笔记本上,溅起几点墨渍。
她看着那群在沙尘中横冲直撞、嘶鸣震天的庞然大物,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快!隐蔽!”
安保人员反应过来,厉声大吼,拉着秦风和老王就往吉普车后面躲。
混乱中,秦风死死盯着那片爆炸后升腾的烟柱和狂奔的骆驼群,脸色铁青。失败了。
而且是如此荒诞、如此彻底的失败!指令中断,目标偏离,还炸出了骆驼!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穿透了骆驼的嘶鸣和风沙的呼啸!
只见一名穿着蒙族服饰、满脸络腮胡子的牧民,骑着一匹枣红马,如同旋风般冲到了观测掩体附近!他勒住马缰,马儿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牧民跳下马,看着远处还在弥漫的烟尘和惊魂未定、四散奔逃的骆驼群,又看看秦风等人,黝黑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指着秦风,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声嘶力竭地吼道:
“赔我的骆驼!赔我的骆驼!!”
他气得浑身发抖,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你们…你们这是在炸碉堡?!还是在炸牲口?!啊?!我的骆驼!我的骆驼啊!!”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戈壁滩上回荡,充满了悲愤和控诉,瞬间盖过了风声和骆驼的嘶鸣。
观测掩体后,一片死寂。
老王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安保人员面面相觑。
苏棠弯腰捡起掉落的钢笔,看着笔尖上沾染的沙砾和墨渍,又抬头看向远处那片狼藉的沙丘和愤怒的牧民,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脸色铁青、紧握着失效发射器的秦风身上。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嘲笑,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红歌制导…”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看来…连骆驼…都不爱听。”
风沙依旧呼啸,卷过这片刚刚经历了爆炸、失控、骆驼惊魂和牧民索赔的戈壁滩。火箭弹的残骸埋在沙丘下,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荒诞的失败。而秦风的“土法制导”之路,似乎也在这一刻,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带着骆驼粪味儿的阴影。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