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停顿了一下。
她看着秦风手里那个小小的黑色疙瘩,又看看那台印着“红灯”和“东方红”字样的收音机外壳,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明显讽刺意味的弧度。
“用《东方红》收音机…做导弹的‘眼睛’?”
苏棠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讽刺的意味却如同冰针,清晰可辨,“秦技术员,你这个创意…很别致。”
她顿了顿,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仿佛在为一个荒诞的结论盖章:
“我建议…不如直接叫‘红歌制导’?飞行中播放《东方红》,说不定…还能提升士气,增加命中率?”
“噗嗤!”
旁边蹲着的老王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嘴,憋得脸通红。
秦风脸上的自嘲笑意更深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他知道,在苏棠这种受过正统军工教育、信奉精密仪器和严谨理论的人眼里,他此刻的行为,无异于痴人说梦,是彻头彻尾的异想天开,甚至是…对军工事业的亵渎。
“苏观察员高见。”
秦风淡淡地说了一句,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烙铁再次点向电路板,松香的白烟袅袅升起。他不再理会苏棠那带着审视和讥诮的目光,全副心神都沉浸在眼前这堆不起眼的元件里。
他小心地将拆下的晶体管、电位器,按照脑海中的构想,在一块更小的、边缘粗糙的覆铜板上重新排列。
焊锡在烙铁尖融化,流淌,将那些小小的金属腿与铜箔连接起来。
他的动作稳定而专注,指尖的油污和灰尘,丝毫不能影响那份精准。
苏棠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秦风那双沾满污渍的手,如同最灵巧的琴师,在简陋的“乐器”上弹奏着无声的乐章。
她看着那些从废旧收音机里拆出来的、毫不起眼的元件,在秦风的指尖下,被赋予了新的、她暂时还无法理解的使命。
她眼中的讥诮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她见过太多军工研究所里穿着白大褂、在超净车间里操作精密仪器的高级工程师。
但像秦风这样,蹲在油腻的食堂角落,用废品站淘来的破烂“瞎捣鼓”的人…她是第一次见。
荒谬吗?是的。
可笑吗?
似乎有点。
但…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个蹲在油污里的年轻人,不是在胡闹?
时间在松香的微焦气味和烙铁偶尔的滋滋声中流逝。
食堂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三人。
老王蹲得腿麻了,换了个姿势,但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风的手。
终于,秦风放下了烙铁。
他拿起那块只有巴掌大小、焊点粗糙、连接着几根细电线的覆铜板。
它看起来简陋得可怜,甚至比不上孩子们玩的四驱车电路板。
“好了。”
秦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工作。
苏棠的目光落在那块丑陋的小板子上:“这就是…你的‘红歌制导’核心?”
秦风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
他走到食堂角落一个更昏暗的地方,那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用木板和铁皮粗糙钉成的架子。
架子上,固定着一枚没有装药的、最基础的“红星”火箭弹模型。
在苏棠和老王的目光注视下,秦风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刚刚焊好的、丑陋的小电路板,用胶布和细铁丝,固定在了火箭弹模型的尾部,靠近尾翼的位置。
几根电线被他粗暴地塞进弹体预留的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秦风退后一步,看着那枚尾部多了个“补丁”的火箭弹模型。
昏黄的灯光下,那粗糙的电路板反射着微弱的光。
“是不是‘红歌制导’…”
秦风的目光转向苏棠,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一种苏棠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充满自信和挑战的光芒。
“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不再有自嘲,而是充满了野性的、跃跃欲试的锋芒。
“苏观察员,有兴趣…明天去戈壁滩,看一场‘红歌’表演吗?”
食堂里一片死寂。
只有灯泡发出的微弱电流声,和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机器轰鸣。
苏棠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着秦风眼中那簇跳动的火焰,又看看火箭弹尾部那块丑陋的“补丁”,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她合上笔记本,钢笔插回口袋。
“好。”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讥诮,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天。戈壁滩。”
“我…拭目以待。”
她的目光最后扫过那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红灯牌”收音机,外壳上,“东方红”三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无声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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