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特种装备制造公司的挂牌仪式,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工人们狂热的欢呼,仿佛还在厂区上空回荡。
空气里还残留着硝烟和廉价红绸褪色的味道。
然而,在厂部食堂油腻腻的西南角,气氛却截然不同。
这里远离了庆典的喧嚣。昏黄的灯泡悬在沾满油污的电线上,光线勉强照亮一张瘸腿的旧木桌。
桌上摊着一堆零碎:一把豁口的钳子,几卷颜色混杂的绝缘胶布,一个沾着饭粒的烙铁头,还有一台外壳斑驳、印着褪色“红灯”字样的老式半导体收音机。
秦风就蹲在这张桌子旁,背对着食堂门口透进来的微光。
他脱掉了挂牌仪式上那身勉强算得上体面的外套,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蓝色工装。
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来,遮不住他专注到近乎锐利的眼神。
他的手指沾着机油和松香,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螺丝刀,撬开那台红灯牌收音机的后盖。
“秦技术员!给!”
一个粗粝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和机油味。
工友老王——红星厂资格最老、手最巧也最“迷信”的焊工挤了过来,把一把锈迹斑斑、手柄缠着黑胶布的螺丝刀塞到秦风手边,“用这个!俺爹传下来的!他说…老物件抗干扰!当年修‘东方红’拖拉机电路,就靠它!”
秦风头也没抬,顺手接过那把沉甸甸、带着岁月包浆的螺丝刀,指尖在粗糙的木柄上摩挲了一下。
“谢了,王师傅。”
他的声音很平静,目光依旧锁定在收音机内部那些密密麻麻、覆着一层薄灰的元件上。
老王嘿嘿一笑,也不走开,就蹲在旁边,看着秦风动作。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裤腿上的一块油渍,眼神里混合着好奇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
厂里人都知道,秦技术员蹲食堂准没好事…不,是准有“好事”!
上次他这么蹲着,就鼓捣出了那个能掀翻坦克的“白糖疙瘩”!
秦风用那把老螺丝刀,精准地拧下几颗固定电路板的小螺丝。
动作稳定而迅速,带着一种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熟练。
他轻轻取下那块覆盖着绿色阻焊漆、布满了银色焊点和各种元件的电路板。灰尘在灯光下飞舞。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那些小小的电容、扁平的电阻、带着金属腿的黑色晶体管,最后定格在几个圆形的、带旋钮的元件上——电位器。
还有几个形状更小、结构更复杂的金属封装器件——晶体管。
这些都是指令制导模块最基础、也最关键的“器官”。
“晶体管…电位器…”
秦风低声自语,指尖在冰冷的元件上轻轻划过。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前世那些关于简易制导火箭弹的记忆碎片,与重生后对这个年代技术局限的深刻理解,如同两股电流,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融合。
他需要的,不是多么先进的东西,而是能用眼前这些“垃圾”拼凑出来的、最简陋的“指令修正”能力!
哪怕…只比迫击炮准那么一点点!
他拿起烙铁,插上旁边一个同样油腻的插座。
烙铁头很快泛起暗红,散发出松香和金属加热的微焦气味。
他熟练地用烙铁烫开几个焊点,小心地将几个选定的晶体管和电位器从旧电路板上分离下来。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拆解一台废弃的收音机,而是在组装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的声音,在食堂门口响起:
“秦技术员…好兴致啊。”
秦风动作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军工部代号“磐石”的观察员,苏棠。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干部服,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显清冷。
她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步履无声地走了过来,高跟鞋踩在食堂油腻的水泥地上,竟没发出多少声响。
她停在桌子旁,目光扫过秦风手下那堆零碎,扫过那台被开膛破肚的“红灯牌”,最后落在秦风沾满松香和油污的手指上。
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挂牌仪式刚结束,”
苏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食堂里残留的喧嚣余音,“秦技术员不忙着规划‘红星’公司的宏图伟业,倒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拆解‘古董’?”
秦风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苏棠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水,但秦风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锐利的审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带着疲惫和自嘲的笑容:“苏观察员说笑了。宏图伟业…也得有砖有瓦。这不…找点‘砖瓦’。”
他拿起一个刚拆下来的、比小拇指指甲盖还小的晶体管,对着灯光看了看。
“半导体收音机…现在真便宜啊。”
秦风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苏棠,“废品站几块钱就能收一台。里面的东西…虽然旧,但…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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