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在巷口的青砖上，许独默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手指碰到了夹层里的那张硬卡。
他没掏出来看，只是确认它还在。
四个人走到街心，李浩打开设备，屏幕亮起绿灯。
苏璃检查了麦克风频段，低声说：“通了。”
张大炮活动了下手腕，“默哥，开吗？”
许独默点头，抬手点下直播按钮。
镜头扫过街面——煎饼摊刚支起锅，油滋声混着早饭香；老头蹲在门口刷牙，小孩踩着水洼蹦跳；晾衣绳横穿小巷，被子、裤衩、围巾在风里轻轻晃。
没人说话。画面就这么直愣愣播出去。
弹幕起初稀稀拉拉：“这是哪儿？”“怎么没开场？”“设备坏了吗？”
两分钟后，观看人数停在两千。
张大炮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喊“家人们”，许独默突然抬手拦住他。
他走向煎饼摊，把那张画着煎饼的硬卡递过去，“大爷，能拍您吗？就当帮我个忙。”
摊主抬头，抹了把汗，瞅了眼卡，“你就是昨天修收音机那小伙？”
“是我。”
“拍可以，别挡我生意。”老头翻了个煎饼，“要拍就拍实的，别整那些假笑。”
“行。”
镜头切近。
老头手腕翻动，面糊摊圆，打蛋，撒葱花，动作熟得像呼吸。
锅边焦脆一圈，香气顺着镜头扑出来。
弹幕动了：“这手艺绝了”“比网红厨房真实多了”“我想吃”。
许独默没说话，只站在旁边，偶尔问一句“这火候怎么掌握”。
老头答得实在：“火大了糊，火小了黏，全靠耳朵听滋啦声。”
张大炮见状，立刻绕到另一边，对着镜头咧嘴：“看见没？这才是早点江湖。”
弹幕刷快了些。
可刚热乎两分钟，镜头一转，撞上个白发老头正挥着糖勺骂人：“走开！拍什么拍！”
是街尾做糖画的王师傅。苏璃小声说：“他脾气硬，从不让拍。”
张大炮刚想上前圆场，许独默却没动。
他把镜头缓缓推近一点，声音放低：“王师傅，我们不是来打扰的。就想让大伙看看，还有人能把糖熬成凤凰。”
老人一愣，手停在半空。
“我孙子前年问我，糖画是不是快没了。”许独默继续说，“我说没呢，老手艺人还活着。”
老人没吭声，转身搅锅。
糖浆渐渐拉丝，他手腕一抖，凤凰展翅的形状在空中成型，最后一笔点睛，轻轻搁在石板上。
镜头死死咬住那一瞬。
弹幕炸了：“我靠！”“这手艺能申遗”“比流量明星的生日蛋糕有意义多了”。
观看人数跳到五万。
苏璃悄悄把镜头拉远，扫过老人布满裂口的手。
她没说话，只是让画面多停了两秒。
就在这时，一个皮球“咚”地砸进镜头，后面追着个小学生，一脚踩进水坑，溅起一片泥点。
李浩下意识抬手护设备，差点绊倒。
孩子抬头看见镜头，愣住。
苏璃反应最快，蹲下来，轻声哼了两句民谣。
孩子眼睛亮了。
“姐姐你唱啥？”
“你想听啥？”
“我……我想让学校门口别积水。”孩子指着脚上的湿鞋，“我昨天摔了一跤，作业本全湿了。”
许独默把麦克风递过去，“那你告诉大伙，行吗？”
孩子接过，奶声奶气：“我希望学校门口的路别老积水，不然我们天天踩泥。”
弹幕瞬间刷屏：“破防了”“这比明星许愿墙真实一万倍”“这才是人民的声音”。
人数冲上八十万。
张大炮趁势拉住旁边卖菜大妈，“阿姨，您也说两句？”
大妈摆手，“我不上镜！”
“没事，咱就聊家常。”他模仿她早上的吆喝，“白菜两块！萝卜一块五！”
大妈笑出声，“你学得还挺像。”
镜头里，她一边理菜一边说：“我就盼着早点收摊，回家给老头熬药。这病一年比一年重，我不干，谁养他？”
没人打断。
镜头静静拍着她粗糙的手，拍着菜叶上的水珠，拍着她说话时眼角的纹路。
弹幕安静了几秒，然后刷出：“中国母亲”“这才是普通人的一天”“我们看得见”。
李浩盯着信号仪，突然皱眉：“主网降速了。”
苏璃立刻看天，乌云不知什么时候聚了过来。
“雨要来了。”她说。
李浩迅速切到备用5G，“主信号撑不住三分钟，得换。”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砸下来。
许独默一把脱下卫衣罩住主设备，苏璃撑开伞，直接挡在镜头前。
张大炮抓起背包往头顶盖，“别慌！直播继续！”
李浩半蹲在地上，手死死按着硬盘箱，嘴里报数：“切备份……现在！”
屏幕闪了一下，绿标重新亮起。
“通了！”他吼了一声。
许独默站在雨里，头发湿透，声音没抖：“刚才那个孩子说，学校门口积水。现在下雨了，你们看见了，那条路已经开始淹水。”
镜头顺着他的指向拍去——巷口低洼处，雨水正漫过鞋面，汇成小溪。
“我们不在演播厅，没有布景，也没有台本。”许独默说，“我们就在你们生活的地方。你们的声音，值得被听见。”
弹幕彻底疯了：“别停！”“我们陪你！”“这才是我国！”
平台突然弹出提示：【实时热点·飙升第一】。
李浩抬头，看了眼数据，“一百零三万。”
苏璃的伞被风吹歪，她没去扶，只把镜头对准了街角——一个老奶奶正费力地收晾衣绳，孙子在旁边帮忙，两人浑身湿透。
张大炮冲过去，把伞塞给她，“奶奶，您用。”
老人摇头，“你们拍你们的，我没事。”
“您就是我们要拍的。”张大炮笑着说，“生活里的英雄，不穿披风。”
老人愣住，眼眶突然红了。
镜头没躲，就这么拍着她低头抹脸的一瞬。
弹幕刷出：“我撑不住了”“这才是真实的力量”“他们不是主播，是记录者”。
雨越下越大。
李浩突然低吼：“主硬盘温度过高！”
许独默立刻把设备往怀里收，用身体挡雨。
苏璃把伞倾向他那边，自己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还能撑？”许独默问。
“十分钟。”李浩擦掉屏幕上的水，“再长，硬盘可能烧。”
“够了。”许独默看着镜头，“我们不追求时长，只求真实。刚才这一路，你们看见了煎饼摊、糖画、积水、收衣服的奶奶。这些都是你们的日子。”
他顿了顿，“有人说我们是咸鱼，是破烂战队。可破烂堆里，也能长出新东西。”
弹幕刷出：“你们不是破烂，是光。”
“我们不是来拯救谁的。”许独默声音沉下来，“我们只是想让那些被忽略的人，被听见一次。”
李浩突然抬头，“信号稳了！”
“雨小了？”苏璃问。
“不是。”李浩盯着屏幕，“是观众在用本地网络接力推流。有人开了热点，有人转了家庭宽带……我们在靠观众活着。”
许独默没说话，只是把镜头缓缓扫过整条街——摊主收摊，孩子跑回家，老人撑伞慢慢走远。
雨还在下，但镜头里的光，亮了起来。
弹幕不断刷新：“我们和你们一起”“别停”“明天还来吗”。
许独默看着镜头，没说结束语。
他只是问：“你们的生活，值得被看见吗？”
没人回答。
因为下一秒，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冲进画面，举着伞，气喘吁吁：“陈哥！我刚放学！我来晚了！我能说句话吗？”
许独默把麦克风递过去。
女孩接过，声音发抖：“我……我昨天摔跤的不是作业本。是我妈的药单。她癌症晚期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哭过。”
她抬头，眼里有泪，“但我今天看见你们，我觉得……有人在听。”
镜头停住。
弹幕静了一秒，然后海啸般涌来。
李浩的设备突然发出警报，硬盘温度飙升至临界点。
他一把拔掉电源，设备黑屏。
直播中断。
许独默站着没动。
雨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砸在关掉的屏幕上，溅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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