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腌柠檬叶酱菜的事，果然在老社员里掀了浪。
初三那天，张婶带着几个老婆子蹲在腌菜坊门口，手里捏着苏瑶买回来的干柠檬叶，翻来覆去地看，像看什么稀罕物件。“这叶子闻着一股怪味，”张婶捏着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跟咱晒的花椒差远了！晚秋咋就听了那外路客商的话？”
“可不是嘛，”旁边的王奶奶接话，“我家老头子昨天还说，咱的酱菜就该是‘大荒味’，加了这东西，就不是咱合作社的招牌了。”
林晚秋抱着娃路过，听见这话，索性蹲下来给她们解释：“张婶，王奶奶，不是我要改方子——泰国客商说，加了柠檬叶，当地人才肯多买。咱这首批货发过去要是卖得好，明年说不定能多签几个单，到时候咱就能给大家涨工钱了。”
“涨工钱也不能瞎改啊！”张婶急了，“去年咱腌的酱菜，我孙子在县城上学，同学都追着要，不就是因为没加这些乱七八糟的？”
正吵着，李刚扛着袋盐从山上下来，盐袋上沾着山泉水冻的冰碴。“张婶您别犟了，”他把盐袋往地上一放，“社长说了先试腌两坛，要是不好吃，咱不用就是了。我刚才跟厂家师傅打电话，他说现在做买卖都得懂‘入乡随俗’，总不能让人家跟着咱的口味走，对吧？”
张婶被他堵得没话说，狠狠瞪了眼那袋柠檬叶，转身往腌菜坊里走：“试就试！要是腌出来难吃，我第一个不答应！”
试腌的活儿交给了老李——他是合作社里腌菜最久的，手里的老坛子都用了二十年，坛沿的泥缝里还留着往年的盐渍。老李蹲在腌菜坊里，先往坛底铺了层山泉水煮的盐，又撒了把山楂皮，接着捏起一小撮柠檬叶，犹豫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撒进去。
“少撒点，”林晚秋站在旁边看，“先少加些试试，要是味淡了，下次再添。”
老李点点头，又往坛里码青菜——是今早从地里拔的霜打青菜，菜帮上还带着冰珠，据说这样的菜腌出来最脆。码完菜，他往坛里倒原汤，汤是前几天煮的，放凉了装在瓦罐里，表面结着层薄薄的油花。
“得封坛放七天，”老李用红纸封了坛口，“七天后开坛尝尝就知道了。”
这七天里，合作社倒没闲着。张峰带着两个年轻社员往县城送山楂糕，保温箱里塞满冰袋，回来时冻得鼻尖发红，却笑得合不拢嘴：“邻县罐头厂的老板可高兴了！说咱的山楂糕没坏，还让他厂里的人尝了，又追加了三百斤订单！”
苏瑶则忙着跟泰国客商视频——客商说想看看腌菜的过程，苏瑶就举着手机在腌菜坊转了圈，指着老李封的试腌坛说：“这是加了柠檬叶的，七天后给您寄样品。”客商在视频里竖了大拇指，又提了个新要求：“能不能在礼盒上印上‘有机腌菜’的标志？我们这儿的人就认这个。”
“有机标志？”苏瑶挂了视频就犯愁，“咱哪有这东西？听说要去县里农科所检测，还得花不少钱呢。”
林晚秋倒觉得是好事。她抱着娃坐在山楂树下晒太阳，雪化后的山楂树露出褐色的枝桠，枝桠上有几个鼓起的芽苞，像藏着春天的信。“去检测下也好，”她说，“要是能拿到有机标志，不光泰国客商乐意，县城超市说不定也能多给咱摆个柜台。”
正说着，张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手里捏着块刚从坛里捞出来的酱菜，举到林晚秋嘴边：“晚秋你快尝尝！老李刚开的坛！”
林晚秋咬了口，脆生生的咸鲜里，果然带着点淡淡的柠檬香，不算冲，反倒压下了些盐的涩味。她眼睛一亮：“好吃啊！比原来的还清爽点！”
张婶愣了愣，自己也捏了块尝，嚼着嚼着就笑了：“还真不怪！刚才老李尝了，说要再腌十坛，按这个方子来！”
远处的车间里传来机器响，李刚正带着人修贴标器，叮当的敲打声混着风里的柠檬香，倒有股说不出的热闹。林晚秋低头看怀里的娃，小家伙正盯着山楂树的芽苞看，小嘴微微张着，像是在盼着春天快点来——盼着芽苞抽叶，盼着新酱菜出坛，也盼着这漫山的希望，能跟着合作社的脚步，走得再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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