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大亮。
压抑了一夜的肃杀之气，在晨光中变得愈发凝重。
城外的黄巾军大营，号角声此起彼伏。
张曼成强行压下了军中滋生的不安情绪，将三十万大军尽数驱赶至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海洋。
然而，这片海洋却不像往常那般波涛汹涌。
每一个黄巾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困惑。
他们几乎一夜未眠，耳边始终回荡着城里传来的、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口号，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心头啃噬。
城墙之上，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没有预想中的箭如雨下，也没有滚木礌石。
城门紧闭，城头之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士兵在站岗，仿佛一座空城。
“故弄玄虚！”
张曼成冷哼一声，但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他大手一挥，正要下令攻城。
“咚——咚——咚——”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鼓声，忽然从城内响起。
那不是战鼓，更像是某种祭祀时才会用到的法鼓，每一次敲击，都仿佛直接砸在人的心脏上。
在鼓声的引导下，城门缓缓打开了。
走出来的，不是披坚执锐的军队。
而是一排排身穿黄衣的士兵，他们表情肃穆，手中高举着一面面画着诡异符箓的黄旗。
紧接着，三千名同样身着黄衣的士兵，手持黄符，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在城下列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他们站定之后，便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沉默地矗立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向四周扩散。
“这……这是……”
城外的黄巾军阵营，出现了一阵骚动。
眼前这支军队的打扮，这庄严的仪式感，比他们这些“正牌”的太平道信徒，还要“正宗”！
就在所有人都惊疑不定之际，一个身穿朴素布衣的身影，缓缓走上了城楼。
正是陈风。
在张角卡片那股阴冷力量的影响下，他此刻的眼神深邃而狂热，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然后缓缓抬起了右手。
“午时三刻已到，祭天！”
身旁的传令官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四个字嘶吼了出来。
话音刚落，城墙之上，数百名士兵同时手起刀落。
“喔喔——”
凄厉的鸡鸣声响彻云霄，数百只公鸡被同时宰杀，温热的鸡血被泼洒进一个个巨大的瓦罐之中。
紧接着，那些装满了鸡血的瓦罐，被猛地从城墙上推下，重重地摔在城下的空地上。
“啪！啪！啪！”
瓦罐碎裂，鲜红的鸡血四处飞溅，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图腾。
“轰——”
这野蛮而原始的一幕，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三十万黄巾军的心上。
他们的信仰告诉他们，鸡血可以通灵，可以辟邪。
而对方，竟然用如此海量的鸡血来举行仪式！
这……这才是真正沟通“黄天”的大手笔啊！
一时间，无数黄巾士兵的信仰开始动摇，他们握着武器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三分。
城楼上，陈风看着下方的反应，心中那股属于张角的直觉告诉他，火候，还差最后一点。
他从怀中，也掏出了一张画好的符箓，高高举起，用沙哑而充满蛊惑性的声音，念出了那句他自己都听不懂的咒语。
“天道崩殂，黄天当立！神使在此，尔等……还不跪下！”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城下，那三千黄衣士兵仿佛收到了命令，齐刷刷地将手中的黄符贴在额头，然后山呼海啸般地呐喊起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那股狂热的、不容置疑的气势，彻底压垮了黄巾军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的神，被抢走了。
他们的口号，被夺走了。
他们的仪式，被碾压了。
“噗通。”
前排，一个年轻的黄巾士兵终于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冲击，扔掉了手中的长矛，跪倒在地，冲着城楼的方向，开始疯狂地磕头。
他的行为，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全场。
“噗通、噗通……”
成片成片的黄巾军士兵扔掉了武器，跪了下来。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恐惧和一丝……解脱。
三十万大军，阵脚大乱！
“疯了……全疯了……”张曼成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脸色惨白，喃喃自语。
他知道，大势已去。
这场仗，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城墙的另一侧，曹操和程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早已是心神巨震，无以言表。
“主公……”程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这就是……伐神……这就是诛出道统……”
曹操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陈风的背影，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狂热和敬畏。
他猛地抽出倚天剑，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咆哮：
“全军出击！！”
“杀——！”
伴随着曹操那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紧闭的城门后方，早已蓄势待发的曹军主力如开闸的猛虎，狂涌而出！
他们的数量，与城外的三十万大军相比，少得可怜。
但他们的气势，却如同火山喷发！
每一个曹军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狂热的、神圣的使命感。
他们亲眼见证了先生是如何“伐神”，是如何用匪夷所思的手段，于谈笑间瓦解了敌军的斗志！
此刻，他们不是在作战，他们是在替天行道！是在执行神谕！
反观黄巾军。
他们的信仰已经崩塌，精神支柱被彻底抽离。
前一刻，他们还是为“黄天”而战的狂热信徒；这一刻，他们只是一群不知道为何而战、被神抛弃的羔羊。
面对如狼似虎冲杀过来的曹军，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抵抗，而是……逃跑。
兵败如山倒。
这场所谓的“决战”，从一开始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追逐和屠杀。
黄巾军的阵型瞬间被撕裂，无数人丢盔弃甲，哭喊着向后方逃窜，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张曼成试图策马斩杀几个逃兵，稳住阵脚，但根本无济于事。
个人的勇武，在三十万人的集体崩溃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绝望之中，他只看到了夏侯惇那只独眼中闪烁的骇人杀机，朝着他直冲而来。
城楼之上，陈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起初，看到自己的计策成功，他心中还有一丝窃喜和解脱。
但很快，这丝窃喜就被山下那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所取代。
鲜血染红了大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凄厉的哀嚎声盖过了一切。
那一个个倒下的黄巾军，不再是系统任务里冰冷的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曾经会哭会笑的生命。
他们或许愚昧，或许疯狂，但他们罪不至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他扶着冰冷的城墙，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脑海中那股属于张角的阴冷和狂热，在这血腥的现实面前，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迅速消融。
他变回了那个来自现代，连杀鸡都不敢看的普通人。
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苍白。
【叮！支线任务：圣人之道，已完成！】
【任务评价：SSS（完美）】
【任务奖励：指定名将卡（传说）x1，系统商城开启。】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陈风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渐渐平息。
曹操带着浑身浴血的众将，重新登上了城楼。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对陈风无以复加的崇拜。
“先生！”
曹操大步上前，走到陈风面前，却见他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连忙伸手扶住。
“先生，您……您没事吧？”
程昱也跟了上来，看到陈风的样子，他眼中的狂热瞬间化为了深深的自责和心疼。
“主公！我等……又错了！”程昱的声音带着哭腔，“先生此番‘伐神’，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以凡人之躯，行神魔之事，与天道相争！此举……必遭天道反噬啊！”
他看着陈风苍白的脸，仿佛已经看到了先生为了他们，独自承受了何等恐怖的天谴。
“先生为我等，竟付出如此代价！”
曹操闻言，浑身一震，扶着陈风的手都在颤抖。
他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再看看眼前元气大伤的陈风，虎目含泪，对着陈风“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先生大恩，操……没齿难忘！”
“请先生受我等一拜！”
夏侯惇、曹仁等所有将领，齐刷刷地跪了下来，甲胄碰撞之声，铿锵作响。
陈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又看了看自己因为害怕和恶心而发软的双腿，张了张嘴。
他很想说，我没事，我就是……有点晕血。
但最终，他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把这血腥的一天，从记忆里彻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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