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死寂。
沈砚抱着阿蒲,在这废弃矿洞的深处踉跄前行。失去痛觉的左肩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只有一种麻木的沉重感。而怀里阿蒲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凉,那微弱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
脑海里,那冰冷的规则信息再次闪过:【借光 7天】。寿命增加了七天。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喜悦。这用近乎绝境和同伴重伤换来的七天,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不会死在这里…阿蒲说不会死在这里…
沈砚咬着牙,近乎偏执地重复着阿蒲昏迷前的话,这是他在这绝对的绝望里,唯一能抓住的稻草。色盲的视野里,只有无尽灰暗的轮廓,反而让他对气息和声音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他侧耳倾听,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流动。
有了!一丝极其微弱,带着霉味和潮湿气息的风,从左侧一个坍塌了近半的岔道深处传来!
有风,就可能有出口!
沈砚毫不犹豫,抱着阿蒲艰难地挤过狭窄的缝隙。尖锐的岩石刮破了他的衣服,在失去痛觉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他却毫无所觉,只是将阿蒲护得更紧。
这条暗道远比想象中更长,更曲折。就在沈砚几乎要以为这是条死路时,前方隐约传来一点微弱的光亮,以及模糊的人声!
他心中一紧,放缓脚步,屏息凝神地靠近。
光亮的来源是一个隐蔽的洞口,外面似乎是一条更宽敞的废弃矿道。而人声,则来自洞口下方。
…妈的,真晦气!好不容易摸到点黑油的线索,碰上这么大动静!知足吧老三,刚那威压,肯定是了不得的东西现世了,咱们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话说…刚才钦天监那公告…70到75烛要衰减三成?他娘的!老子全副身家都押了74烛看涨啊!这不是要老子倾家荡产吗?!艹!别说了!快回去看看还能不能平仓!这鬼地方不能待了,烬夜司和逆光楼的疯狗马上就能把这儿围了!
沈砚心中一动,悄悄探出半个头。
下方矿道里,是三个穿着粗布麻衣、浑身尘土、一看就是常年混迹在地底黑市的掘金客。他们正骂骂咧咧地收拾着工具,准备离开。
机会!
沈砚深吸一口气,抱着阿蒲,猛地从洞口跳了下去!
谁?!三个掘金客吓了一大跳,瞬间抄起手边的矿镐和短刀,紧张地对准了这个不速之客。
当他们看清来人只是一个浑身血迹、抱着个小孩的狼狈年轻人时,稍微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警惕。
小子,你哪条道上的?吓唬你爷爷呢?为首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瓮声瓮气地喝道。
沈砚没有废话,直接亮出了腰间那枚代表烬夜司身份的青铜腰牌——上面刻着一根即将熄灭的残烛。虽然是最低等的守烛校尉,但毕竟是朝廷鹰犬,对这些地下老鼠有着天然的威慑。
烬夜司办案!沈砚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厉,我问,你们答。敢有半句虚言,以逆光楼同党论处,格杀勿论!
三个掘金客脸色瞬间白了。烬夜司的名头,在这黑暗世界里止小儿夜啼。
官…官爷…您…您想问什么?我们就是几个挖矿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横肉汉子声音发颤,手里的矿镐都快拿不稳了。
少废话!沈砚目光扫过他们收拾的工具包,里面有一些特殊的药剂瓶和符文镐,鬼市的入口,最近的一个,在哪?
鬼市,京都地下最大的黑市交易场所,违禁的烛辉、走私的火魅、见不得光的灵药、乃至各种禁忌知识和情报,都在那里流通。那里是规则之外的法外之地,也是唯一可能找到救治阿蒲方法的地方。
横肉汉子犹豫了一下。
沈砚立刻加码,语气阴森:刚才地面的动静,是逆光楼楼主和朝廷钦犯火并,涉及烛辉期货大案。你们现在出现在这里,嫌疑很大啊…跟我回烬夜司诏狱喝杯茶,慢慢解释?
别!官爷!我说!我说!横肉汉子魂飞魄散,烬夜司诏狱那是人能去的地方?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他连忙指向矿道深处一个方向:往前三里,有个废弃的丙字柒号通风井,井壁往下第三块松动的砖后面有个机关,能直通鬼市西区的残渣巷!
很好。沈记下位置,目光落在他们工具包里的几瓶伤药上,药,拿来。
这…
嗯?沈砚眼神一眯。
给您!都给您!另一个瘦小的掘金客赶紧把几瓶最好的金疮药和解毒散递了过去,生怕慢了一步。
沈砚接过药,不再理会他们,抱着阿蒲迅速朝着所指方向奔去。
身后传来那几人如蒙大赦、连滚爬逃离的声响。
…
按照指示,沈砚很快找到了那个通风井,开启了机关。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布满粘稠污秽的滑腻暗道出现在眼前,浓烈的怪味扑面而来。
这就是通往鬼市的捷径。
沈砚毫不犹豫,滑了下去。
暗道尽头,是一个用破烂木板勉强遮挡的出口。掀开木板,喧嚣、混乱、光怪陆离的气息瞬间将沈砚吞噬。
鬼市西区,残渣巷。
这里仿佛是京都光鲜亮丽表皮下的腐烂脓疮。狭窄的巷道两侧挤满了棚户和地摊,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烛辉的刺鼻味、草药的怪味、腐烂食物的馊味以及汗臭和欲望混合的浑浊气息。形形色色的人影在昏暗摇曳的各色烛光下涌动,交易着见不得光的一切。
沈砚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目光。在这里,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秘密和狼狈。
他找到一个相对阴暗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阿蒲放下。小孩肩头的黑色掌印已经扩散开,气息更加微弱。那366天的倒计时,此刻仿佛在为他怀中的小火魅加速流逝。
他拿起那瓶解毒散,撬开阿蒲的嘴,小心地灌了一点进去。
药粉入口,阿蒲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但那掌印蔓延的速度,似乎真的减缓了一丝。
有用!但不够!这解毒散的品级太低,根本无法彻底清除那白面具歹毒的掌力。
需要更好的药!或者…更专业的人!
沈砚抱起阿蒲,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混乱的市集。他需要找到一个能提供帮助,并且消息灵通的地方。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了一家幌子上画着一只诡异三眼乌鸦的破旧帐篷——【鸦巢】。这是鬼市里有名的情报贩子和中间人聚集地,只要出得起价,他们能给你弄来任何东西。
沈砚掀开厚重的、散发着古怪烟味的门帘,走了进去。
帐篷内光线更加昏暗,只有一个干瘦得像骷髅般的老头,坐在一张堆满杂乱物品的桌子后面,用长长的指甲抠着耳朵。他的肩膀上,真的站着一只羽毛黯淡、眼珠浑浊的黑鸦。
看病左转活死人医,卖命右转血屠铺,买消息…亮亮盘口。老头头也不抬,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求药,也买消息。沈砚将阿蒲轻轻放在桌前的一张破毯上,火魅,中了阴煞掌力,需要至阳至刚的灵药或者医术大家救治。价钱好说。
老头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阿蒲肩头的掌印上扫过,又在沈砚腰间的烬夜司令牌上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嘲讽的笑意。
哟,烬夜司的官爷也有求到我们这些阴沟老鼠的时候?至阳至刚的灵药?烈阳花、金乌草,有价无市,上次出现是在三年前逆光楼的拍卖会上,拍出了三千光金的天价。医术大家?鬼手薛神医倒能治,不过他那规矩,治一人,杀一人。官爷您打算用谁的命来换这小火魅的命?
老头的话像冰冷的刀子,戳着沈砚的神经。
三千光金?把他卖了都不值这个零头。杀人换命?烬夜司的身份此刻反而是最大的阻碍。
没有…其他办法吗?沈砚的声音干涩。
办法嘛…老头抠了抠牙齿,慢条斯理地说,倒是还有一个。最近鬼市里来了个神秘人,在大量收购一种很冷门的东西——影蛛的蜕壳。
影蛛?沈砚皱眉,这种生活在极阴之地的妖物几乎绝迹,其蜕壳更是罕见,通常只用于一些偏门的诅咒之术或者…炼制隐匿身形的法宝。
对。听说那人需要用它来对付一个…没有影子的人。老头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意味,报酬给得极其丰厚,其中就包括一瓶…地心玉髓。
地心玉髓!沈砚心中一震!那是蕴藏大地精粹的疗伤圣药,虽非至阳,但其磅礴生机足以吊住阿蒲的性命,甚至能慢慢化去那阴煞掌力!
那人在哪?沈砚立刻追问。
嘿嘿…老头笑了笑,伸出三根干枯的手指,这个消息,三十个光金。童叟无欺。
沈砚摸了摸干瘪的钱袋,里面只剩下几颗零碎的光金粒。他咬了咬牙,将腰间那柄已经崩断的裁纸刀拍在桌上:这把刀是烬夜司制式装备,附有破炁符文,虽然断了,材料也值点钱。抵二十光金。剩下的…我先欠着,下次来补上。
老头拿起断刀,掂量了一下,又瞥了沈砚一眼,似乎觉得这年轻校尉有点意思。成,看你顺眼,破例一回。那人通常在子时前后,出现在忘川河边的摆渡人酒馆。戴着个斗笠,看不清脸。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官爷最近办案,最好小心点。城里…不太平。
怎么不太平?沈砚一边记下信息,一边随口问道。
老头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已经死了好几个了…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死状一模一样……都是被人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下,一刀斩首。…而且,据说发现尸体的时候,他们的影子…都不见了。…坊间都给那杀手起了个名号——…无影人。
无影人!沈砚的心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了大纲里提到的第二个单元案——无影人连环斩首案!
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以这种方式,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救治阿蒲的线索,竟然和离奇的命案纠缠在了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抱起阿蒲,对老头点了点头:谢了。
转身离开鸦巢,重新融入鬼市混乱的人流。目标明确:忘川河,摆渡人酒馆。
子时将至。怀中的阿蒲气息愈弱。而关于无影人的传闻,像一层新的阴影,悄然笼罩而下。
【当前更烛:第363根|剩余时间:36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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