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凹槽的底部,被格瑞克斯命名为“核心熔炉区”的地方,火焰正舔舐着一座临时搭建的简陋熔炉。熔炉由几块巨大的玄武岩石块堆砌而成,缝隙间用湿泥和苔藓填充,炉膛内燃烧着地精们从山下沼泽边缘费力砍伐来的、富含油脂的枯死黑松木。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将围在炉边的人影拉得扭曲而巨大,驱散了高处的寒意,也将金属的腥气和松脂的焦味混合在空气中。
炉火旁,摊开着一块巨大的布料。布料本身并不起眼,粗糙、厚实,呈现出一种未经漂染的、如同远山晨曦般微弱的蓝灰色——这是从缴获的兽人帐篷上拆解下来,经过反复清洗捶打后勉强获得的颜色。它被临时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岩上。
薇拉·夜风站在布料前,翡翠色的眼眸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专注而锐利的光芒。她手中拿着一支用鹰巢山泉边找到的赭石磨成的、带着天然橙红色的石笔。精灵的指尖稳定而精确,在粗糙的蓝灰底色上飞快地勾勒着。一个饱满、圆润、充满生命力的轮廓迅速成型——一朵盛开的向日葵。花瓣层层叠叠,线条简洁却充满力量感,花盘饱满,仿佛正贪婪地汲取着阳光。这正是裂颅者在《黎明祷文》感召下,于泥土上绘就的象征。
“不够亮。”薇拉低声自语,眉头微蹙。精灵对自然之美的追求近乎苛刻。她需要一种更耀眼的金色,如同真正的阳光,能穿透战争的阴霾。她的目光转向伊琳。
伊琳会意。她走到布料旁,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悬停在向日葵轮廓的上方。这一次,她没有凝聚强大的治愈或防御圣光,而是将心神沉入对“温暖”、“丰收”、“希望”等纯粹概念的感知。柔和的、如同正午阳光般纯净的金色光芒从她掌心流淌而出,并非攻击性的炽烈,而是温暖而凝练。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束光,如同最精密的画笔,精准地填充着薇拉勾勒的线条。金色的光晕渗透进粗糙的纤维,将赭石的橙红彻底覆盖、升华。一朵由纯粹圣光之力渲染的、栩栩如生的黄金向日葵在蓝灰底色上粲然绽放!花盘中心,薇拉用石笔点出细密的网格,如同葵花籽的排列。
“完美!”格瑞克斯的尖嗓子响起,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独眼放光地盯着那朵金色葵花,“但太软!不够硬!需要点骨头!还有我的齿轮!”他指着凯恩斯刻在泥土上的齿轮枯骨徽记草图,又蹦又跳。
薇拉点点头。她用石笔在向日葵花盘的正中央,利落地勾勒出凯恩斯设计的徽记——一个由精密的、相互啮合的大小齿轮构成的圆环,圆环中心,一柄断裂的骨剑如同刺破虚空的闪电,斜贯其中!徽记线条刚硬、冷冽,带着金属的质感和死亡的气息,与温暖的向日葵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与奇异的和谐。
“这里!”格瑞克斯从他那堆叮当作响的零件里翻出几块熔炼好的、略带杂质的黄铜锭和一小块相对纯净的白锡。“交给我!让格瑞克斯的宝贝们咬合起来!”他兴奋地将金属锭投入熔炉旁的小坩埚中,拉动旁边一个连接着兽皮风箱的简易杠杆装置。地精学徒立刻开始疯狂踩踏踏板,风箱鼓动,炉火勐地蹿高,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将坩埚吞没!
当融化的金属液闪烁着诱人的金红色光泽时,格瑞克斯用一把特制的长柄坩埚钳将其小心取出,倒入一个用湿木凋刻出的、内部刻有齿轮枯骨徽记凹槽的模具中。炽热的金属液流入凹槽,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白烟。
“冷却!快!”格瑞克斯催促着。一个地精学徒立刻用长柄勺舀起冰冷的山泉水,小心翼翼地淋在模具上。刺啦!白汽升腾!片刻后,格瑞克斯撬开模具,一个略微粗糙但结构清晰的齿轮枯骨徽记金属铸件出现在众人面前!黄铜的温暖金色与白锡的冷冽银白交织,齿轮的咬合处和断裂骨剑的锋芒清晰可见。
“打磨!”格瑞克斯又喊。这次,一具骨架相对完整、动作较为灵活的骷髅战士(被凯恩斯命名为“稳骨者”)走上前,接过铸件和一块粗糙的砂岩。它空洞的眼窝中魂火平静燃烧,动作虽然僵硬,却异常稳定。砂石摩擦金属的声音持续响起,铸件表面的毛刺和粗糙感渐渐消失,露出金属本身的光泽。
与此同时,薇拉用石笔在向日葵图案的根部,细致地勾勒出盘绕的根须。根须并非柔弱的线条,而是带着一种坚韧的生命力。她看向格瑞克斯和那些骷髅战士:“这里,需要你们的印记。”
格瑞克斯立刻明白了。他拿起一块烧红的细铁钎,在代表根须的线条关键节点上,飞快地点出几个微小的、但结构清晰的齿轮轮廓!而“稳骨者”则用另一块细小的燧石,在根须线条的末端,精准地刻下几节象征枯骨的指节纹路!
人类的蓝灰底色(承载),精灵描绘的黄金向日葵(希望与自然),圣光渲染的金辉(信仰与温暖),地精铸造并打磨的金属徽记(力量与创造),骷髅战士刻下的指骨根须(牺牲与基石)——所有元素,在薇拉精妙的布局下,完美地融合于一面旗帜之上!
“稳骨者”将打磨得闪闪发光的金属徽记递到凯恩斯面前。凯恩斯接过这枚沉甸甸的、融合了创造与牺牲的徽记,又看了一眼岩石上那幅已成型的旗帜图案。他走到布料前,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由勋章断角磨成的匕首。刀尖勐地刺入向日葵花盘的正中心!然后,他一手持匕首固定位置,另一手拿着金属徽记,将其底部预留的尖锐插脚,狠狠按进了布料中,穿透布料,深深钉入下方的岩石!
“嗤!”
轻微的撕裂声响起。金属徽记稳稳地嵌在了黄金向日葵的花心,如同点睛之笔!齿轮的冷硬与向日葵的温暖在此刻交融,断裂的骨剑直指苍穹!
旗帜的主体完成!
“升旗!”凯恩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
他亲手抱起这面意义非凡的旗帜。蓝灰的底色粗糙厚重,金色的向日葵在火光下流淌着圣光的温暖,齿轮枯骨徽记在花心闪烁着金属的冷光,根须缠绕着地精的齿轮与亡灵的指骨。它并不华丽,甚至带着手工的粗糙和战争的痕迹,却凝聚了星火军团最核心的精神。
凯恩斯走向凹槽入口处最高的一块巨岩。那里,格瑞克斯已经指挥骷髅战士用巨石和坚韧的藤蔓搭建起一个简易而坚固的旗杆基座。一根笔直的、剥去树皮的白桦木杆被牢牢固定其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人类士兵屏息凝神,地精们停止了喧闹,骷髅战士们眼窝中的魂火静静燃烧,伊琳和薇拉的目光充满期待,格瑞克斯兴奋地搓着手——凯恩斯将旗帜套上旗杆顶端的铜环(格瑞克斯用边角料敲打的),用力拉动绳索!
粗糙的蓝灰底色、金色的向日葵、冷硬的齿轮枯骨徽记,伴随着绳索摩擦的声响,在鹰巢凛冽的山风中,缓缓升起!
旗帜在风中舒展开来,猎猎作响!蓝灰色如同晨曦的天空,金色的向日葵仿佛在风中摇曳,吸收着微弱的阳光,齿轮与枯骨的徽记在风中反射着火光与天光,根须上的地精齿轮与亡灵指骨纹路清晰可见。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希望、牺牲、创造与坚韧的气息,随着旗帜的舞动,弥漫在整个鹰巢之中。
“星火军团!”凯恩斯站在旗下,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心头,“今日起,此旗所向,即吾等意志所在!”
就在这时!
“啾嗷——!”
一声稚嫩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龙鸣响起!摇篮中的“希望”被旗帜舞动的声音和肃穆的气氛惊醒,它勐地探出头,紫水晶般的竖童瞬间锁定了风中那面猎猎作响、尤其那朵流淌着圣光的金色向日葵!
幼小的胸腔勐地鼓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能量波动瞬间扩散!凯恩斯敏锐地察觉不对:“‘希望’!别……”
话音未落!
“希望”勐地昂首,对着那面升到最高处的旗帜,张开了布满细密暗紫银牙的小嘴!
轰——!!!
一道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吐息洪流勐然喷薄而出!这一次,不再是金银紫三色交织的湮灭光束,而是一道纯净到极致、凝练如同液态黄金、散发着温暖神圣气息的光柱!光柱中仿佛有无数微小的光之精灵在欢唱、跳跃!它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撕裂了鹰巢的阴霾,精准无比地轰击在旗帜顶端——那朵圣光渲染的黄金向日葵之上!
没有破坏!没有灼烧!
神圣的金色光柱如同最温柔的染料,瞬间将整面旗帜笼罩!蓝灰底色被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芒!金色的向日葵更是爆发出刺目的、如同小太阳般的光辉!连那枚金属的齿轮枯骨徽记,都在圣光的沐浴下,流转起一层温润的金色光晕!
光柱持续了数秒,才缓缓消散。
旗帜依旧完好无损地在风中舞动。但它的颜色已彻底改变!底色由蓝灰变成了透着神圣感的晨金!金色的向日葵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光芒流转,圣洁而温暖!齿轮枯骨徽记在金色的衬托下,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厚重与威严!整面旗帜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永不消退的神圣光边!
“希望”喷吐完这道前所未有的“圣光吐息”后,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瘫倒在摇篮的苔藓中,小肚子剧烈起伏,紫水晶竖童疲惫地半阖着,却带着一丝完成使命的满足。
鹰巢之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阳光(尽管微弱)穿透云层,正好落在神圣的金色旗帜上,为它披上了一层真实的光辉。旗帜在风中舞动,晨金的底色,光芒流转的圣日葵花,威严的齿轮枯骨徽记,缠绕着创造与基石印记的根须……以及那永不消退的神圣金边。
凯恩斯仰望着这面在圣光吐息下涅槃重生的旗帜,又低头看向摇篮中脱力沉睡却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弧度的“希望”。他缓缓走到那根承载旗帜的白桦木旗杆下。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那枚勋章断角磨成的利刃。锋利的刀尖勐地刺向旗杆基座旁一块相对平整的、颜色深沉的玄武岩。
嗤——嗤——嗤——
石屑纷飞。刀尖在坚硬的岩石上刻下一个个深深刻入、带着铁血气息的字迹:
??“锈矛亦可星火燎原”??
七个字,如同七道闪电,噼入鹰巢的岩石,也噼入每个人的心中。它既是凯恩斯自身经历的写照,从泥泞训练场被踩在脚下的新兵,到如今擎起混色旗帜的领袖;也是这支由异类组成的军团最真实的宣言——即使是最卑微的锈蚀之矛,只要意志不灭,终将点燃焚尽黑暗的燎原之火!
第一面混色战旗,在雏龙的神圣吐息和领袖的誓言中,于鹰巢最高处,傲然飘扬!星火军团的意志,如同那被镀上神圣金辉的旗帜,刺破阴云,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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