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堂。
这里与青云宗任何一处仙气缭绕之地，都格格不入。
空气里弥漫的不是灵气，而是滚烫的煤烟与灼热的铁腥味，吸进肺里，像是在吞一团火。
视野所及，全是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壮汉。
炉火烧得天幕都透着暗红，永不停歇的“当！当！当！”打铁声，仿佛是这片钢铁地狱唯一的心跳。
苏牧和冷月心并肩踏入此地。
一个青衫磊落，一个白衣胜雪。
两人就像是无暇的美玉，突兀地闯进了一个烧红的煤窑里。
“当啷！”
离得最近的一个壮汉，手里的铁锤没握稳，直接砸在了脚边的铁锭上，迸射出一串火星。
他不是被烫着了，而是被吓着了。
“苏……苏牧？”
他这一嗓子，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一瞬间，整个工场那震耳欲聋的打铁声，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停顿。
上百道混杂着火焰与汗水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充满了惊疑、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排斥。
“他来干什么？我们这儿可不讲道理，只认锤子！”
“旁边那个……是冷月心师姐？冰山怎么跑到咱们这火焰山来了？”
“嘘！都他妈把嘴闭上干活！想找死吗？”
一个看起来资历最老、手臂上布满烫疤的师兄低吼一声，混乱的场面才重新被敲击声覆盖，但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心不在焉。
苏牧无视了那些目光，带着冷月心径直走向那位师兄。
“师兄，打扰。”
他脸上没有客套的笑意，只是平静地陈述。
“寻人，铁观，铁师叔。”
“你找谁？！”
那师兄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手里的毛巾“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他死死盯着苏牧，仿佛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苏牧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铁观。”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些刚刚恢复的打铁声，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次，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看疯子一样的神情。
“他妈的……这小子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找谁不好，找那个老疯子？”
“完了，这细皮嫩肉的，怕不是要被拎着腿扔进淬火池里……”
那资历最老的师兄猛地回过神，一把拉住苏牧的胳膊，几乎是咬着牙根在说。
“师弟！听我一句劝，现在转身走，还来得及！”
“你不知道！上个月，执法堂的王长老，就是那个黑着脸能吓哭鬼的王阎王，来求铁师叔给他修一柄断剑。”
那师兄的脸上，全是后怕。
“结果呢？王长老好话说尽，门都没进去！铁师叔在里面直接吼了一句——‘你那张老脸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别他妈在这儿影响老子找手感，滚！’”
“王长老气得脸都紫了，一个屁都没敢放，夹着尾巴就走了！”
“连长老都敢这么骂？”冷月心都忍不住问了一句。
“长老？”那师兄惨笑一声，“宗主来了他都照骂不误！在他眼里，只有锻炉里的火和铁砧上的锤子！其他的一切，都是垃圾！”
他上下扫了苏牧一眼，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
“尤其是……他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翻云覆雨的聪明人！他管这叫‘心术不正’！”
苏牧听着，脑海里却自动浮现出系统面板上的数据。
【姓名：铁观】
【性格弱点：孤僻，暴躁，一根筋，极度鄙视花言巧语之徒。】
【核心诉求：倾尽一生，想要锻造出一柄可以自我修复、拥有生命的‘活兵器’！但因无法解决兵器内部的‘能量循环’与‘结构自愈’两大核心难题，已陷入瓶颈多年。】
【对宿主好感度：-10（靠嘴皮子吃饭的小白脸，别让老子看见！）】
这些警告，不过是在印证他已知的情报。
他要找的，从来不是铁观的理智，而是他的弱点。
“多谢师兄。”
苏牧挣开他的手，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但我，必须去。”
说完，他在一众弟子“这人彻底没救了”的眼神中，带着冷月心，径直走向器堂最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座完全由黑铁浇筑的独立锻造室，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连门，都是三指厚的玄铁。
一个面无表情的弟子，像根铁桩子似的杵在门口，拦住了去路。
“止步。”
他的声音，和这扇门一样，又冷又硬。
“师叔炼器，不见客。”
苏牧也不解释，直接掏出那面“宗主特许”的令牌。
“要事。”
那守门弟子瞥了一眼令牌，面皮抽动了一下。
“令牌是真的。”
他抬起眼，毫无感情地注视着苏牧。
“但铁师叔的规矩，大过宗主的令牌。”
“我只负责通报，你是被骂出来，还是被打出来，与我无关。”
说完，他转身，用一种古怪的节奏，在玄铁门上“咚、咚咚”地敲了三下。
“吱嘎——”
厚重的玄铁门开了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守门弟子闪身而入，大门又“哐当”一声，重重合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个呼吸。
突然！
“砰！”
一声巨响！
刚刚进去的那个守门弟子，整个人像个破沙袋一样，被人从门缝里一脚踹飞！
他狼狈地滚落在地，半边脸印着一个清晰的鞋印，鼻血瞬间糊了一脸。
“滚！”
一声雷鸣般的咆哮，从锻造室里炸了出来，整个器堂的地面都跟着嗡嗡作响！
“告诉外面那个拿鸡毛当令箭的小白脸！”
“老子这里不欢迎任何玩弄权术的投机小人！”
“让他带着他那一套肮脏恶心的东西，滚得越远越好！”
“别他妈用你那一身骚气，玷污了老子的神铁！”
声音粗鄙、暴虐，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与狂怒！
远处围观的弟子们，齐刷刷打了个冷颤，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这就是铁观！
这就是那个连长老都敢指着鼻子骂的疯子！
冷月心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她看向苏牧，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怒气，或者哪怕是难堪。
可苏牧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视线，只是平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黑铁大门。
他向前走了一步。
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瞬间刺穿了喧嚣的余音。
“铁大师。”
“晚辈苏牧，今日前来，不求法宝，也无意冒犯。”
他的声音顿了顿，让那份羞辱和暴怒在空气中充分发酵。
然后，他投下了一枚真正的炸弹。
“我来，是想告诉你……”
“你那把梦想中的‘活兵器’，为什么，是个永远也造不出来的笑话。”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锻造室内那狂暴的呼吸声，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在指着一个将锻造视为生命的匠人，说他一生的追求，一文不值！
三息之后。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
那扇三指厚的玄铁大门，不是被推开，也不是被踹开！
而是从内部，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直接轰得四分五裂！
无数燃烧着暗红色符文的铁块，裹挟着灼热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爆射开来！
一个魁梧如魔神、须发皆张的身影，裹挟着冲天的怒火与熔岩般的气息，站在了破碎的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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