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同一层薄纱，黏腻地贴在柴院的每一寸角落，草席上凝结的露珠顺着林昭的脖颈滑入衣领，冰凉刺骨。
林昭的眼皮沉重地掀开，刺鼻的霉味与腐烂木头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夹杂着干草深处老鼠啃噬残留谷粒的窸窣声，让他一阵干呕。
他正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半床破烂发霉的草席，草茎扎得后背发痒，冰冷的潮气穿透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指尖触及一片冰凉的坚硬——王三的那块腰牌还在，金属边缘已微微锈蚀，触感粗粝；旁边是那枚阴森的阴魄钉，像一枚未了的句点，标记着昨夜的生死一线。
他稍稍用力，衣衬内里传来布条的硬实质感，那是王婆趁乱为他缝进去的，针脚歪斜却密实，上面拓印着那道燃尽王三生命的【燃命符阵】，墨迹早已干涸，却仿佛仍带着灼烧的余温。
一道黯淡的幽蓝光幕在眼前浮现，只有他自己能看见。
【灵气值：0/15】
【经验值：42/100】
他的目光下移，在“符纹记忆库”一栏中，多出了一行无法点亮的灰色字迹。
【自创符阵·灰烬引（残）】
残缺的符阵，却耗尽了他所有的灵气，也燃尽了王三的性命。
林昭缓缓坐起，左臂被碎石划开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肌肉，血腥味在口中隐隐回荡。
地窖崩塌的瞬间，是陈皮和李虎两个半大少年，用瘦弱的肩膀硬生生将他从乱石堆中拖了出来——他记得肩头压着的不是人手，而是粗麻布包裹的颤抖手臂，耳边是两人粗重的喘息与石块滚落的闷响。
而慈眉善目的王婆，则端来一碗馊掉的菜汤，泼在他身上和周围的地上，酸腐的气味瞬间弥漫，黏腻的菜叶贴在裤管上，令人作呕，却正是这股恶臭，骗过了循例巡查的外门弟子。
他转头，望向柴房角落。
那里用几个破烂的木箱子，勉强搭成了一张高低不平的桌子，指尖轻触，木面潮湿发软，边缘已长出灰绿色的霉斑。
上面还摆着几张被水汽浸得发软的废弃符纸，墨迹晕染，像干涸的泪痕。
这是他平日练习画符的“符桌”。
侥幸……侥幸救不了命。
他深知，若非王婆的机智和陈皮李虎的拼命，他早已是乱石堆下的一具尸体。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外门，想要活下去，甚至撕开那张笼罩在头顶的黑幕，唯一的出路，就是掌握真正的力量。
不是靠运气，而是靠自己手中的符，和脑海中那道名为【灰烬引】的火种——那道残阵虽残，却在他识海深处留下了一道灼热的印记，仿佛有灰烬在风中重燃。
午后的阳光穿不透宗门上空的护山大阵，只有些许斑驳的光影落在废弃的符库门前，像碎金洒在尘埃上。
这里曾是外门符堂弟子试符的地方，因数次试符失败引发火灾，早已被废弃。
如今蛛网密布，梁上悬垂的丝线随风轻晃，拂过脸颊时带来一阵微痒；满地都是碎裂的符纸和干涸的墨迹，踩上去发出细碎的脆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灵气消散后的怪味，像是烧焦的纸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林昭借着给各院送柴禾的由头，悄然绕到了此地。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迅速闪身进入库内，木门“吱呀”一声轻响，身后留下一道斜长的阴影。
他从鞋底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三张泛黄的劣质符纸，纸面粗糙，边缘卷曲；又从怀中摸出半块干得快要裂开的朱砂，指甲轻刮，粉末簌簌落下，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这是他用半个月的柴禾份额，从一个即将离开宗门的老杂役手里换来的。
他将朱砂用口水濡湿，捻在指尖，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深吸一口气，开启了系统自带的【灵气视觉】。
瞬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了模样。
空气中漂浮着稀薄的灵气光点，如萤火微闪；而他的指尖，正有几缕微不可见的青色气流在缓缓缠绕——那是他体内仅存的、无法被系统量化的最后一丝灵气种子，触感如春蚕吐丝，细微却坚韧。
他要复刻的，是外门弟子最基础的【引气符】。
屏息，凝神，落笔。
他模仿着记忆中的符纹轨迹，在符纸上缓缓划动。
然而，指尖的灵气刚一触及符纸，就仿佛不受控制般四下逸散，像细沙从指缝中滑落。
笔速稍有不均，那脆弱的灵气平衡瞬间被打破。
“噗”的一声轻响，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撮飞灰，飘散在静止的空气中。
失败了。
林昭并不气馁，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拿起第二张符纸，指尖能感受到纸面的毛刺与朱砂的颗粒感。
这一次，他更加专注，试图用意念去引导那缕微弱的灵气，仿佛在指尖与符纸之间架起一座无形的桥。
但结果依旧，灵气在中途断裂，符纸再次燃烧，焦味刺鼻。
只剩下最后一张了。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反复模拟着画符的过程。
他能“看见”灵气是如何流动的，也能“感觉”到失败的节点在何处——就像指尖划过一道即将断裂的丝线，总在第三笔转折处崩开。
忽然，系统界面上跳出一行提示。
【灵气轨迹偏差0.2寸，起笔过于滞涩，无法形成有效闭环。
建议：延长蓄势时间，以意导气，一气呵成。】
原来如此！
林昭心中一动，系统的提示精准得可怕。
他再次睁开眼，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光流转。
他将所有心神沉入指尖，感受着那缕青色气流的脉动，仿佛在与一个新生的生命对话，能听见它细微的“呼吸”。
他没有急着落笔，而是让那缕气流在指尖盘旋、蓄势，直到一种饱满欲溢的感觉传来，指尖微微发麻。
就是现在！
他手腕一沉，指尖如行云流水般在符纸上划过，朱砂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道青色的灵气顺着朱砂的轨迹，完美地注入符纹的每一个角落。
当最后一笔完成的刹那，整张符纸猛地一颤，一道微弱却稳定的青光亮了起来。
光芒虽然黯淡，却稳定地持续了足足三个呼吸才缓缓熄灭。
成了！
林昭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嘴角牵动时牵扯到左臂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成功的引气符贴在自己的掌心。
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掌心涌入他的识海，干涸的身体仿佛得到了一丝甘霖的滋润，连耳膜都微微震颤。
他的五感在瞬间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能听到屋梁上老鼠爬过时，爪子刮擦木头的细微声响，都如鼓点般分明；指尖能感知到空气中灵气的微弱流动，像春风吹过指尖。
这，就是符阵的力量。
夜色如墨，几点寒星点缀着深邃的天幕，风掠过药园边缘的竹篱笆，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昭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没有直接返回柴院，而是特意绕行到药园的边缘。
赵奎虽死，但他在杂役弟子中培植的势力并未被连根拔起。
林昭清楚，那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今夜故意在此处多做停留，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果然，刚走到一处竹篱笆的拐角，三个黑影就从暗处窜了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一人正是周通，赵奎手下最得力的走狗。
他脸上挂着狞笑，用手中的木棍敲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林昭，可以啊，深更半夜不回柴房睡觉，跑到药园这边来，莫不是偷了什么灵药，想找地方藏起来？”
跟在林昭身后的李虎见状，顿时血气上涌，怒吼一声就要往前冲：“周通！你少血口喷人！”
“滚开！”周通身后一名杂役抡起棍子，精准地扫在李虎的腿弯处，李虎痛呼一声，扑倒在地，膝盖砸在碎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通一步上前，粗暴地一把揪住林昭的衣领，将他抵在竹篱笆上，腐朽的竹片刺入后背，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恶狠狠地说道：“小子，嘴还挺硬。要是心里没鬼，怎敢三更半夜在这里乱晃？给我搜！要是搜出什么来，就别怪我们按门规办事，把你送到执事堂去！”
林昭低垂着眼眸，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任由对方的唾沫星子喷在脸上，温热而腥臭。
他藏在袖中的指尖，已经悄然夹住了那三张符纸——一张成功的引气符，和两张失败后留下的、仅剩一丝灵气残韵的废符，纸面微颤，仿佛仍有余温。
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刻。
“既然……你们这么想看点热闹。”林昭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像是从地底渗出的风。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甩手腕！
三张符纸成品字形飞出，不是射向周通等人，而是贴着地面滑行，精准地落在了十几步外那座废弃符库的门口，分别贴在了三处早已腐朽的木质支点上。
与此同时，林昭借着被周通揪住的姿势掩护，另一只手在系统界面上飞速操作，【初级符阵推演】功能瞬间开启，一道道淡蓝色的虚拟线条在他眼前构筑出灵气的最佳传导路径，指尖仿佛能“触摸”到那无形的轨迹。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铁锈味在口中弥漫，趁着周通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愣神的工夫，以血为引，在身前的地面上疾速划下一道微型的、扭曲的纹路。
这并非符箓，而是他从那道残缺的【灰烬引】中反复推演、于无数次失败中捕捉到的一丝灵机所悟出的，最简单、最粗浅的引导阵——聚灵纹！
“你他妈装神弄鬼！”周通回过神来，怒吼着就要挥拳。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废弃符库的门窗在没有一丝风的情况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有无形之手在推拉。
紧接着，那三张贴在腐木上的符纸同时“噗”地一声自燃起来！
升腾起的不再是普通的火苗，而是三股扭曲的青色火焰！
青火在半空中交织、汇聚，竟隐隐幻化成一张巨大而痛苦的鬼脸，一阵阵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语般的灵气震颤，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连脚下的泥土都微微震颤。
“鬼……有鬼！是符库里的怨灵！符灵显化了！”被扶起来的李虎见状，立刻心领神会，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声音撕裂夜空。
周通和他的两个手下本就是做贼心虚，平日里没少干欺压同门的勾当，对鬼神之说最为忌惮。
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远超他们的认知。
那青火鬼脸仿佛正无声地凝视着他们，让他们从心底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连呼吸都凝滞了。
“妈呀！”其中一人怪叫一声，丢下棍子，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
周通也是吓得面无人色，他狠狠地推开林昭，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最终也抵不住那份源自未知的恐惧，头也不回地逃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直到三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林昭才靠着竹篱笆墙，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他体内的那丝青芒几近枯竭，脸色苍白如纸，指尖冰凉。
但就在这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骤然响起，如同天籁。
【检测到宿主完成首次符阵组合应用（三符联动 简易聚灵纹），判定为初级符阵实践。】
【奖励：灵气值 15，解锁新功能：【符纸稳定性强化】（可消耗灵气值，提升符箓的耐久与激发效率）。】
【灵气值：15/15】
一股暖流凭空出现，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虚弱。
林昭望着符库门口那三团渐渐熄灭的青火，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李虎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后怕：“林哥！你……你刚才那不是画符，那是阵法，对不对？我听我爹说过，只有真正的阵法，才能引动灵气，让符火不散，还能生出幻象！”
林昭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压低声音：“别声张。一点小把戏而已。”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杂役弟子居住的院落，声音沉稳而有力：“不过你说的对……从今往后，咱们柴院的人，也该有点自己的‘火’了。”
远处的钟楼上，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而林昭的掌心，那刚刚充盈起来的灵气值正缓缓跳动，温热而充满力量，仿佛在回应着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沉睡已久的召唤——那道曾划破夜空，带着他一同坠落的螺旋光痕，似乎并未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