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纸上城堡 > 逐影城(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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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在“远古之心”中失去了意义,只能以阿吉微弱呼吸的节奏和洞窟符文明暗的周期来粗略衡量。莱昂诺伯爵如同一尊覆盖着冰霜的雕塑,纹丝不动地守护在光茧旁,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蔓延至洞窟的每一个角落,警惕着任何一丝来自外部或内部的异常波动。

光茧内,阿吉的昏迷并非一片死寂。那几滴珍贵的药剂护住了他最后的生机,也仿佛为他与体内狂暴力量的抗争搭建了一个脆弱的战场。

在他的意识深处,不再是混沌的黑暗,而是交织的光影与碎片。

他时而感觉自己是被追得走投无路的小奴隶阿吉,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爬行,冰冷的恐惧攥紧心脏;时而又感觉自己高踞于流转的星云之上,手握权杖,漠然注视着时间的涓流,他是莫伊塞斯,是徘徊之境的守护者。

两种身份,两段人生,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尖锐地混合、碰撞,试图重新拼凑成一个整体,过程却充满了撕裂的痛苦。

“……稳住……”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他意识的核心响起。那是属于莫伊塞斯的残存意志,冰冷而古老。

“……好痛……放开我……”那是阿吉本能的哭泣和挣扎。

“……这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感知它……连接它……”莫伊塞斯的低语引导着,强迫他去感受周围的环境——不仅仅是光茧,而是整个“远古之心”,尤其是那道巨大的、死寂的裂隙。

阿吉(的意识)被迫“看”向那道疤痕。这一次,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岩石的褶皱。他“看到”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覆盖在疤痕之上的能量纹路——那是莱昂诺家族世代加固的封印。他也“看到”了封印之下,那深不见底的、缓慢蠕动着的、令人窒息的“虚无”。那虚无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某种沉睡了太久、即将苏醒的恶意与渴望。

他甚至能“听到”一种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心最深处的……呜咽和摩擦声。那是裂隙本身的不稳定,是封印在压力下发出的呻吟。

而更让他战栗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躁动的时间之力,与那道裂隙深处的东西,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切断的……共鸣!仿佛同源而生,却又彼此排斥。

“……就是这里……”莫伊塞斯的低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怀念?又或是……警惕?“……伤痕……需要抚平……”

就在阿吉的意识被动地感知着这一切时,一股熟悉的、冰冷而精准的窥探感再次袭来!虽然被“远古之心”的能量场和光茧极大地削弱了,但鲁伊恩特的感知又一次尝试着穿透阻碍,锁定他灵魂中的契约道标!

昏迷中的阿吉身体猛地一颤。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道巨大的裂隙疤痕,仿佛也被这股外来的、试图撕裂空间的力量刺激,内部那沉眠的“虚无”剧烈地搅动了一下!

呜——!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令人牙酸的低鸣从裂隙深处传来!覆盖其上的封印符文猛地亮起,光芒刺眼,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莱昂诺伯爵瞬间动了起来!他闪电般抽出佩剑,剑尖并非指向螺旋阶梯的入口,而是直指那道躁动的裂隙!他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稳住!”他低吼一声,不知是在命令自己,还是在警告那道裂隙,或是说给光茧中的阿吉听。

他空着的左手快速结出几个复杂的手印,调动起自身的精神力量,与洞窟内那些古老的石柱产生连接。石柱上的符文流转加速,散发出更强大的能量波动,如同无数条光之锁链,层层加固在裂隙的封印之上!

来自鲁伊恩特的干扰,与裂隙自身的异动,里应外合,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共振,试图冲破这古老的禁锢!

光茧中的阿吉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感觉自己成了这场无形较量风暴的中心。一边是鲁伊恩特冰冷粘稠的拉扯,一边是裂隙深处那原始混沌的吸摄,而莱昂诺伯爵的力量则如同坚固的堤坝,努力将他固定原地,却也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不……停下……”阿吉在意识中痛苦地呻吟。

“……选择……”莫伊塞斯的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急促,“……被拖入黑暗……或是……尝试掌控……”

掌控?如何掌控?阿吉混乱的意识根本无法理解。

但莫伊塞斯的记忆碎片却在此刻汹涌而出!不再是场景,而是更基础、更本质的东西——关于如何感知空间的“纹理”,如何安抚能量的“湍流”,那是时间猎人最基础的本能!

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阿吉那属于“阿吉”的求生本能,与“莫伊塞斯”的古老知识,在极致的压力下被迫融合!

他不再试图去“收束”体内那狂暴的力量——那在此刻毫无意义。而是凭着那突如其来的、模糊的本能,引导着那股因为与裂隙共鸣而躁动不已的时间之力,不再对抗外部的撕扯,而是……小心翼翼地“贴合”上去。

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试图去触摸那冰冷窥探的“频率”,去感受那混沌躁动的“节奏”。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稍有不慎,就可能不是干扰,而是为两股力量打开直达他灵魂的通道!

莱昂诺伯爵立刻察觉到了光茧内能量性质的微妙变化,他脸色骤变,却不敢轻易打断,只能将守护的壁垒构筑得更加坚固,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阿吉的意识在刀尖上跳舞。他引导着那丝力量,轻柔地、试探性地触碰着鲁伊恩特的窥探。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双隐藏在无尽阴影之后的、冰冷而贪婪的眼睛!那眼睛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触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强烈的、试图将他彻底攫取的欲望!

阿吉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本能地驱使那丝力量猛地一“滑”,如同泥鳅般脱离了那冰冷的锁定,转而“迎向”了裂隙深处传来的混沌吸力。

这一次,感觉更加恐怖!那是一片无尽的、冰冷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他的那丝力量几乎瞬间就要被吞噬消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莫伊塞斯的低语发出了一个极其简短、却直指核心的音节!

阿吉想也没想,几乎是燃烧着残存的精神力,依样画葫芦地驱动那丝力量,发出了那个音节!

没有声音传出,但那丝时间之力却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剧烈震荡了一下!

嗡!

那混沌的吸力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缩!虽然只有一瞬,但确实中断了!

而就是这内外两次极其微小、却精准无比的干扰,瞬间打破了那危险的共振平衡!

来自上方的冰冷窥探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骤然消失!显然,鲁伊恩特没料到会遭到这种形式的、源自内部的抵抗。

裂隙深处的躁动也仿佛失去了外部的呼应,在封印符文的全力镇压下,不甘地缓缓平息下去,再次隐入死寂。

洞窟内令人窒息的压力潮水般退去。

光茧猛地黯淡下去,阿吉喷出一口鲜血,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脸色白得像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的一切。

莱昂诺伯爵缓缓放下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光茧中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伤势显然加重的阿吉,眼神却无比复杂。

刚才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虽然微弱、却极其精妙古老的能量运用方式,那绝不是阿吉自己能掌握的。

是莫伊塞斯……他正在加速苏醒。

而更让伯爵心情沉重的是——阿吉的力量,竟然真的能影响到那道裂隙!无论是好是坏。

他望向那道再次恢复平静的疤痕,目光深邃。

裂隙的低语暂时平息了,守门人的窥探暂时退去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下一次、更猛烈风暴来临前的短暂间隙。

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个躺在光茧里,生死不知,体内却沉睡着远古之秘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