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在莱娜身后合拢,其沉闷的回响最终消散在“远古之心”庞大的寂静中。现在,这里只剩下莱昂诺伯爵,以及光茧中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的阿吉。
伯爵没有立刻动作。他如同磐石般矗立着,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巨大的天然洞窟——流淌着古老符文的石柱,穹顶发光的苔藓与晶簇,尤其是最深处那道狰狞可怖、却又死寂沉沉的巨大裂隙疤痕。
这里是他家族的根基,是逐影城存在的意义,也是……永恒的枷锁。
他缓缓走到光茧旁,低头凝视着阿吉苍白而痛苦的面容。少年的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不仅仅来自鲁伊恩特的契约和力量反噬,更源于一个被强行塞入他幼小身体的、古老而破碎的灵魂。
“莫伊塞斯·米格尔吉……”伯爵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产生细微的回响,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复杂情绪,“时间之影的碎片……竟然真的流落至此……”
他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保护这个孩子?甚至不惜与那个神秘而危险的“守门人”鲁伊恩特正面冲突?
这绝非单纯的仁慈或骑士精神。统治裂谷边境、常年与未知和危险打交道的莱昂诺家族,早已习惯了权衡与冷酷。
答案,就刻在这座洞窟的每一道符文里,烙印在他家族的每一代血脉之中。
莱昂诺家族,并非简单的边境伯爵。他们是“裂痕看守者”。他们的使命,远非抵御聚门军或开拓疆土那么简单。他们世代守护的,是这道被称为“远古之心”的裂隙——一道在遥远过去,曾被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强行撕裂又侥幸封闭的、连接着未知恐怖维度的伤疤。
这道裂隙虽然封闭,却极不稳定。它如同一个沉睡的巨兽,偶尔的翻身就会引发裂谷的能量潮汐,甚至吸引来某些来自裂隙彼端的、难以理解的窥探者和灾难。逐影城,本身就是建立在封印之上的堡垒,一座镇压着危险入口的牢笼。
而莱昂诺家族世代相传的秘密中,明确记载着:当年那场几乎导致世界崩溃的裂隙灾难,最终被平息,与一位自称为“时间猎人”、来自名为“瑟弗”的徘徊之境的古老存在有关。是那位存在以巨大的代价,强行缝合了最致命的裂口,并留下了稳定这片区域的某些“法则锚点”。
那位存在的名字,就叫做莫伊塞斯·米格尔吉。
对于莱昂诺家族而言,莫伊塞斯·米格尔吉并非传说,而是维系他们守护之地不至崩塌的、近乎神明般的基石。家族最核心的卷宗里,甚至保存着几块据说蕴含着时间猎人微末力量的碎片,用于加固裂隙的封印。
然而,此刻,这块“基石”的碎片,却以这样一种脆弱、痛苦、且被强大敌人追逐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伯爵的目的一开始就极为明确:
守护裂隙:阿吉(莫伊塞斯)的存在本身,以及他体内那不稳定却源自本初的时间力量,对这道脆弱的裂隙而言,既是巨大的风险,也可能是……唯一的希望。鲁伊恩特想要夺取他,目的绝不单纯。一旦让“守门人”控制了时间猎人的力量,天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野心,再次撕开这道裂隙,引来毁灭性的灾难?保护阿吉,就是保护裂隙不被鲁伊恩特利用。
寻求修复:裂隙的状况一代比一代糟糕。家族传承的封印手段正在逐渐失效。伯爵一直在寻找强化甚至彻底修复裂隙的方法。莫伊塞斯的碎片,是迄今为止最可能的关键。他需要阿吉稳定下来,需要唤醒更多属于时间猎人的记忆和知识,从而找到彻底平息“远古之心”躁动的方法。阿吉是他所能接触到的、唯一能理解并可能操控这道裂隙本源力量的存在。
对抗“守门人”:鲁伊恩特的到来,证实了伯爵最深的担忧。一个能够操控时空裂隙、并对时间猎人碎片志在必得的敌人,其威胁远大于聚门军。这已经不再是边境冲突,而是关乎世界稳定的隐秘战争。保护并掌控阿吉,是对抗鲁伊恩特、阻止其未知阴谋的核心筹码。
家族的命运:莱昂诺家族的命运早已与这道裂隙捆绑在一起。裂隙崩,家族亡,甚至可能波及整个世界。伯爵肩负着延续家族使命、守护现实边界的重任。阿吉的出现,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变数,一个极度危险却也蕴含着一线生机的变数。他必须抓住这一线生机,无论代价如何。
因此,他愿意动用逐影城的一切资源,甚至亲自镇守这最危险的“远古之心”,与那个恐怖的“守门人”隔空较量。他保护阿吉,并非出于对某个具体孩童的怜悯,而是出于对自身使命、对家族存续、乃至对世界平衡的冷酷计算和沉重责任。
他看着光茧中的少年,眼神复杂。这是一个工具,一把钥匙,同时也是一个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生命。
“活下去,孩子。”伯爵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不是在对阿吉说,而是在对自己的命运低语,“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该死的、需要我们所有人去填补的裂痕。”
他转过身,面向洞窟入口的方向,手紧紧按在剑柄上,如同一尊注定要永远守望深渊的雕像,等待着莱娜的消息,也等待着鲁伊恩特下一次、必然更加猛烈的进击。
裂谷的风,仿佛都带着来自裂隙深处的、永无止境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