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经漫过城市的天际线。柳芽换回自己的T恤牛仔裤，把假发和裙摆小心翼翼地收进防尘袋，指尖还残留着金粉的触感，她拿出手机叫了辆车。
打车到中心医院时，晚高峰的车流刚过，住院部大楼亮着暖黄的灯，像一座沉默的孤岛。柳芽拎着从龚宇的蛋糕店顺路买的提拉米苏——他爱吃的口味——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远远就看到龚宇坐在长椅上。
他没穿平时那件松垮的卫衣，换上了深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头发大概是匆匆抓了两把，有些凌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柳芽，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才柔和了些。
“你怎么来了？”他站起身，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漫展结束得早，”柳芽把蛋糕递过去，“买了你爱吃的。”
龚宇接过蛋糕，指尖碰到盒子，微微一怔：“谢谢。”
“咱们两不用客气。”柳芽挠挠头，视线越过他看向紧闭的门，“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医生说要看今晚的情况。”龚宇靠回长椅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走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叶榆下午来了，她就是来看我爸会不会死，不死什么时候会醒，她肯定又计划想要星耀股权，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的算盘我都知道。”龚宇说着很激动又气。
柳芽愣住了：“股权转让？那不是把公司给她了吗？”
“不然呢？”龚宇扯了扯嘴角，笑里带着点自嘲，“我爸当年为了利益，把我妈逼到抑郁症发作，现在他倒下了，她倒来摘桃子了。”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不过我让李叔找我舅舅盯着了，姓叶的想动歪心思，没那么容易。”
柳芽看着他紧抿的唇，突然想起暑假在蛋糕店兼职时，看到他对着一本泛黄的相册发呆。相册里有个笑起来有梨涡的阿姨，抱着小小的龚宇在蛋糕柜台前合影，背景里的奶油裱花袋还冒着热气。他当时说：“我妈做蛋糕的时候，眼里有光。”
“龚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龚宇转过头看她，路灯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认真抿着唇的样子，额角的痘痘被遮瑕盖得很淡，却依然能看出一点浅浅的痕迹。他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跟你说这些干嘛，吓着了吧？”
“才没有。”柳芽躲开他的手，脸颊有点热，“对了，今天漫展……你没来，有点可惜。“我进入林鲸的coser团队了，太意外了。”
“没事，”龚宇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递给她，网上随便搜一搜都是你的火爆视频和图片，“你和鲸的cos我都看到了，看那些台下粉丝喊得快把屋顶掀了。”
柳芽看着视频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点陌生。那个在旧学校里总躲在教室最后一排、连回答问题都不敢抬头的女孩，怎么会站在那么亮的地方出coser还有唱歌呢？
“你看，”龚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笃定，“你本来就很棒，不用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柳芽的眼眶有点热，赶紧低下头去看蛋糕盒：“提拉米苏要化了，你赶紧吃点，你肯定也没有好好吃饭，我去趟洗手间，你先吃。”
柳芽转身去找洗手间，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龚宇的声音：“柳芽。”
她回过头，看到龚宇举着手机，屏幕上是那个“鲸落小分队”的群聊界面。
“我让鲸把我拉进群了，”他晃了晃手机，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以后你们团队活动，我也好知道什么时候去给你捧场。
柳芽会心一笑，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她找到活着的意义了。
回到走廊时，看到龚宇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语气很严肃：“舅舅，不管叶榆说什么，星耀的核心技术部门绝不能让她插手……对，我知道，等我爸醒了再说。”
挂了电话，他看到柳芽，脸上的冷意立刻褪去
柳芽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其实……我以前总觉得，长得不好看就什么都做不好。转学来远洋高中的时候，我每天都低着头走路，生怕别人看到我的痘痘。”
龚宇没说话，安静地听着。
“可是遇到你们之后，”柳芽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好像还残留着舞台灯光的温度，“我好像慢慢觉得，皮肤黑点没关系，长痘痘也没关系。青妍姐说，cosplay的意义不是变成别人，而是找到藏在自己身体里的光。”
龚宇转过头，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里闪烁的细碎光芒，像漫展舞台上那些没来得及清扫的金粉。他突然想起小学那个午后，她缩在墙角哭，却死死攥着被抢剩的半块橡皮，像攥着全世界的勇气。
“嗯，”他轻声说，“她说得对。”
这时，柳芽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我该回去了，”她背起书包，“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我送你到楼下。”龚宇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走到住院部楼下，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柳芽缩了缩脖子。龚宇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柠檬草洗衣液的味道。
“别感冒了，”他双手插兜，语气随意，“明天还要上学呢。”
“那你怎么办？”柳芽想把外套还给他。
“我火力壮。”龚宇后退一步，朝她挥挥手，“快上车吧，到家给我发消息。”
柳芽坐进出租车，透过后视镜看到龚宇还站在医院门口，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裹紧身上带着暖意的外套，掏出手机，看到“鲸落小分队”的群里正在热闹地聊天。
袁珂屿：【今天柳甜的造型绝了！我截了一百张图！[图片][图片]】
云透：【明天上午十点线上会，大家记得准备国风漫展的角色提案。】
越紫涵：【@柳甜小甜下次穿什么汉服？姐姐给你推荐几家靠谱的店～】
怜人：【（发了个星星眨眼的表情包）】
然后，那个鲸鱼剪影的头像突然冒泡了：【@柳甜，有个公司想签约我两共同出绑定cp的coser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柳芽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不敢动。直到出租车拐过街角，医院的灯光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回了个“我都可以”，柳芽相信有鲸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车窗外的霓虹流转，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漫展。柳芽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鲸鱼头像，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自卑的痘痘和黝黑的皮肤，好像都变成了勋章——是它们陪着她，从旧学校的阴影里走出来，走到了有光的地方。
而病房外的走廊上，龚宇看着手机里柳芽发来的“已到家”的消息，随后是李叔发来的微信：【小宇，查到了，叶榆最近和星耀的副总走得很近，好像在密谋什么。】
龚宇的眼神沉了沉，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回复：【知道了，继续盯着。】
他靠回长椅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却闪过刚才柳芽说“找到藏在自己身体里的光”时的样子。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有点甜，像她刚才笑起来的样子。
“咚咚咚”地门被敲响“进来”门被打开，夜班医生拿着病历夹走进来，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里格外清晰。龚宇立刻站起身，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也许今晚，会有好消息呢？在心里悄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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