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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裂痕与试探

侧殿之内,顾羡之背靠着冰冷石门,缓缓滑坐在地。

方才强行掠夺而来的冰蓝仙气仍在体内横冲直撞,与他那丝微弱却霸道的暗金流光激烈冲突、融合,带来一阵阵撕裂与重塑的剧痛。经脉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冰锥反复穿刺,又被灼热的熔岩粗暴浇灌。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然而,他那双猩红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痛楚真实,力量增长的感知更是真实。

虽然那点仙气于他本质而言仍是杯水车薪,但这具破烂躯壳的承受底线,似乎被强行抬高了一丝。更重要的是,他尝到了她的力量——那冰封之下,蕴藏着何等精纯浩瀚的本源。远比这世间寻常灵气更……滋补。

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仿佛品尝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她的冰冷气息。

“呵……宫无绝……”低哑的自语在空寂的侧殿回荡,带着一丝玩味的揣度,“你究竟……在怕什么?”

怕他这“废物”徒弟?

怕封印破碎?

还是怕封印破碎之后,所要面对的……他?

石门之外,主殿之中的死寂,比他预想的还要深沉。没有预料中的雷霆震怒,没有强行破门而入的兴师问罪。只有一种几乎将空间都冻结的、极度压抑的冰冷。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透露出更多信息。

她投鼠忌器。

无论是因为那百年间可笑的情分,还是因为她与这封印本身有着更深的牵扯,她都绝不会轻易毁掉这具身体,更不会在他刚刚显露出一丝异常时就下死手。

这无疑给了他喘息之机,也让他更加确定——这场博弈,主动权,正在悄然转移。

他需要更多。更多力量,更多关于这具身体、关于封印、关于她真实意图的信息。

强吞灵草、掠夺仙气终究是饮鸩止渴,且极易引来更深的警惕。必须有一个更稳妥、更不易被察觉的途径。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间简陋的侧殿,最终落在那堆散落在地的、关于炼丹基础的陈旧玉简上。一个念头缓缓浮现。

……

主殿。

宫无绝依旧维持着之前的站姿,仿佛化作了一尊真正的冰雕。唯有周身不断弥漫、几乎要将空间都凝固的极致寒意,昭示着她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广袖之下,指尖冰凉刺骨。

方才那瞬间的仙气被疯狂掠夺、反噬的感觉依旧残留不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陌生与暴戾。那不是顾羡之的力量,绝不是。

是“它”的力量。

哪怕只有一丝,那贪婪、古老、睥睨一切的本质,也让她神魂战栗。

它醒了。

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狡猾。甚至懂得利用她下意识的关切进行试探和掠夺。

加固封印已刻不容缓。

但……如何加固?

像百年前那样,联合诸方之力,布下惊天阵势?且不说如今时机地点均不合适,极易走漏风声,引来不可测的灾祸。单就眼下……那苏醒的意识是否会激烈反抗?是否会彻底摧毁这具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

更重要的是……她下得去手吗?

将这百年来看似沉默顺从、实则暗藏棱角的少年,将这双偶尔会流露出复杂情绪的黑眸,将这具她耗费无数心血才勉强维系至今的躯壳……再次彻底封印,甚至可能……彻底毁灭?

心口某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冰封的面容上,睫毛难以抑制地轻颤了一下。

就在这心绪剧烈翻涌之际,侧殿的方向,再次传来异动。

并非之前那般蛮横的神魂冲击与索取。

而是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灵力波动?

宫无绝眸光一凝,所有杂念瞬间压下,神识再次悄然笼罩侧殿。

她“看”到顾羡之挣扎着挪到了那方简陋的炼丹炉前,炉火似乎刚刚熄灭,炉膛内残留着些许焦糊的药渣和未散尽的青烟。他面前摊放着几枚基础炼丹玉简,手里正拿着一个被熏得发黑的药杵,艰难地捣弄着几株最普通的止血草。

他的动作笨拙而生疏,甚至因为身体的剧痛而显得有些狼狈,好几次都差点打翻药罐。周身灵力波动极其紊乱微弱,时断时续,与往日冲击瓶颈失败后那般无二。气息也依旧虚弱不堪,带着重伤未愈的孱弱。

仿佛之前那猩红的双眸、疯狂的言语、掠夺仙气的诡异行为,都只是一场濒死产生的幻觉,或是被什么邪祟短暂侵扰后留下的错觉。

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和微微颤抖的、沾满药渍和血污的手指。

捣药的声音细碎而坚持,在寂静的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

宫无绝周身冰冷的杀气,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一丝。冰封的眼底,那翻涌的血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

是错觉吗?

还是封印波动引发的短暂异状后,他又恢复了原样?

那苏醒的意识再次沉寂了?

无数疑问盘旋心头。

但她没有动,也没有再输送仙气。只是静静地看着,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网,捕捉着他每一丝气息的变化,每一缕灵力波动的源头。

她看到他将捣好的、卖相堪忧的药膏胡乱敷在自己胸前的伤口上,然后因为疼痛而倒抽一口冷气,身体蜷缩起来,发出极轻的、压抑的痛哼。

那声音细微,却比之前任何疯狂的挑衅更能穿透冰层。

宫无绝垂在袖中的手指,无声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顾羡之似乎因为动作过大,碰翻了身旁一摞玉简。玉简哗啦一声散落一地。他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捡,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徒劳地伸着手,指尖离那枚最近的距离地面还有半尺,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怎么也无法再往前探出半分。那僵持的、无助的姿态,透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倔强与狼狈。

一道微不可察的冰蓝仙气,自主殿无声蔓延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流萤,轻柔地托起那枚滚落的玉简,稳稳地将其送回到顾羡之僵滞的指尖旁。

动作轻缓,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羡之的手指猛地一颤,仿佛被那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惊到。他缓缓抬起头,视线茫然地扫过空无一物的四周,最后落在指尖旁的玉简上,猩红的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暗光,快得如同错觉。

他沉默地捡起玉简,抱在怀里,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对着那堆炼废的药渣发呆。整个人缩成一团,显得格外安静,格外……顺从。

仿佛刚才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主殿内,宫无绝静静地看着他这副模样,冰封的眉眼间看不出丝毫情绪。许久,她收回神识,转身,走向内殿深处。

一道无形的指令随着她的意念发出。

片刻后,一只通体剔透、由寒玉雕琢而成的灵鹤,衔着一枚储物戒指,穿过主殿与侧殿之间的禁制,无声无息地落在顾羡之面前。

戒指里,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灵丹妙药,而是数量远超以往、品质也明显提升了许多的低阶灵草,以及两三枚关于灵草提纯、基础丹火控制的入门玉简,甚至还有几件质地柔软、适合伤者穿戴的新衣。

没有只言片语。

灵鹤放下戒指后,便化作点点冰蓝光华消散。

顾羡之看着那枚戒指,沉默了片刻,缓缓伸出手,将它拿起。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戒面,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试探结束了。

第一回合,他赢了。

她依旧会选择“豢养”,选择观察,选择维持这虚假的平静。

而这,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他需要这些灵草,需要这看似“无用”的炼丹术作为幌子,更需要这段时间,来真正熟悉这具身体,消化那丝力量,并找出……封印最脆弱的地方。

他将戒指戴在手上,拿起一株新送来的、灵气氤氲的“月华草”,放在鼻尖轻嗅,猩红的瞳孔中,贪婪与冷静交织。

孤寒峰上,短暂的风暴似乎平息。

但冰层之下,裂痕已然滋生。

师徒二人,各怀鬼胎。

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