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尚未散尽,林昭靠着岩壁缓了半刻。他低头看了眼左臂,布条已被血浸透,边缘发黑,寒毒正顺着血脉往上爬。他没时间处理伤口,只能用牙齿咬住布角,将玄霜草裹紧,塞进贴胸的内袋。草叶触到皮肤的瞬间,还带着冰谷的冷气。
他绕开坊市正门,从后巷塌了一角的土墙翻入。墙根堆着腐木和碎陶,巡逻弟子向来懒得查。刚落地,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湿墙才没倒下。前方就是残丹铺,门板半开,里面亮着一盏油灯,映出掌柜佝偻的背影。
林昭走进去,将玄霜草放在柜台上。草叶上的霜纹已开始消融,但三叶形态清晰,根须完整。
掌柜抬眼,皱眉:“你从哪弄来的?”
“代人采的。”林昭声音哑得厉害,像是砂石磨过喉咙。
“代人?”掌柜冷笑,“贱籍修士进得了寒渊谷?你当我是瞎的?”
林昭不辩解,只将左手按在柜台上,指尖微微发颤,却稳得没有一丝晃动。他盯着对方眼睛,说:“你要,就收。不要,我走人。”
掌柜眯眼打量他片刻,忽然伸手掀开他袖口。伤口肿胀,皮肉翻卷,边缘泛青。他收回手,从抽屉里取出三枚灰褐色的丹药,推过来两枚:“聚气丹,劣品,能续一口气。第三枚,等你再带点东西来换。”
林昭收起丹药,点头,转身就走。
“你活不过三天。”掌柜在身后说,“这伤,不治就烂到心口。”
林昭没回头,脚步没停。
他穿过两条窄巷,拐进黑炉坊。这里赌摊林立,烟气混着汗臭,散修们围在火炉边押大小。赵九斤正站在一圈人外,袖子卷到肘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刚输光最后一块灵石,摊主正要收他腰间的旧药囊。
林昭走过去,将两枚丹药放在赌桌上。
赵九斤愣住,转头看他。
“九斤哥。”林昭压低声音,“你帮我传句话——‘周元私吞三成贡赋’。这两枚归你,另一枚我留着救母。”
赵九斤盯着丹药,又看他一眼,忽然笑了:“就这?你不怕他扒了你皮?”
“他若清白,何必怕人说?”
赵九斤笑得更响,一把抓起丹药塞进怀里,拍了下他肩膀:“好小子,嘴比刀利。”说完,转身挤进人群,大声嚷道:“听说了吗?周执事上个月收了七家坊主的贡,只报了四成!剩下三成,全进了他私库!”
有人嗤笑:“你哪听来的?”
“我亲耳听见执法殿的人说的!”赵九斤扯着嗓子,“老李头前天去交灵材,亲眼见他从暗格里数灵石,堆得跟小山似的!”
议论声立刻在炉边炸开。有人不信,有人冷笑,也有人眼神微动,悄悄记下。
林昭没留下听,转身离开。
他回到破屋时,天已微亮。母亲躺在草席上,呼吸微弱,嘴唇发紫。他取出最后一枚丹药,掰成两半,将半粒送入她口中,另一半藏进墙缝。丹药入腹,她胸口起伏渐稳,咳声少了。
林昭靠着墙角坐下,左臂火辣辣地疼。他解开布条,伤口已发黑,边缘渗出黄水。他从墙角抓了把陈年草灰,按在创口上,疼得额角冒汗,但没出声。
他闭眼,意识模糊间,脑中突然响起机械音:“【权谋值 7】(流言覆盖坊市三成区域,引发五名散修议论)。”
他睁眼,盯着屋顶漏下的月光,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他抬起右手,在地面灰尘上写下“周元”二字,笔画清晰,力道沉稳。写完,用手指圈住名字,停了几息,又抹去。
他靠在墙边,闭目调息。伤口的痛楚一阵阵袭来,但他思绪极清。他知道,那句话已经传出去了,就像一粒种子,埋在了坊市最底层的泥里。现在,只等它生根。
他想起昨夜在冰谷中,风狼压住他肩背时,那股从骨头里烧起来的热。那时他以为自己要死,可系统来了,给了他一个选择。现在,他不再只是逃命的人。他能算,能布,能让人开口说话。
权力不是别人给的,是算出来的。
他缓缓睁开眼,盯着屋顶的裂缝。灰尘从缝隙中缓缓飘落,在光线下浮游。他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像是在数那些看不见的节点。
一步,两步,三步。
从被踩在泥里,到让人开口议论,他只用了两枚劣丹,一句话。
他忽然想起母亲塞给他玉佩那晚,她说:“林家的孩子,不能忘了根。”
他现在明白了。根不是祖宗牌位,不是族谱名字。根是活下来,是让别人不得不听你说话。
他抬起左手,看了看掌心。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药渣和血泥。他慢慢握紧拳头,又松开。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林昭没动,也没抬头。
门被推开,赵九斤探进头来,脸色有点发白。
“你那话……传开了。”他低声说,“不止我这边,东街那边也有人说。有个老药工昨夜喝多了,嚷着要联名去执法殿告状。”
林昭点头,声音平静:“他们不会去。”
“可话已经散了。”
“散了就好。”林昭说,“只要有人问,为什么周元的屋子比坊主还大?为什么他每月灵石用度比执事标准高出三倍?问的人多了,就不怕没人答。”
赵九斤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摇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见人低头,现在……你像是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林昭没回答。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抖,但眼神没乱。
他知道,自己在看的是“势”。
势不是修为,不是丹药,不是谁给的恩赐。势是别人开口时,说的那句话;是别人犹豫时,心里冒出来的那个念头。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从砖缝里取出半枚藏好的丹药。丹身粗糙,表面有裂纹,是劣品中的劣品。他盯着它看了几秒,然后放进嘴里,干咽下去。
苦味在舌根炸开。
他走到门边,对外面说:“九斤哥,再帮我做件事。”
赵九斤皱眉:“什么事?”
“去找三个常在坊市走动的散修,每人给半枚丹药,让他们在不同地方说同一句话——‘周元上月收了玄铁坊双倍贡,却只报了一成。’”
“你疯了?”赵九斤压低声音,“这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他能让你在矿脉里活不过三天!”
林昭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井水:“他若真清白,何必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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