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空气，被各种声音撕扯得支离破碎。
贾张氏那尖利刻薄的咒骂，是刮过骨头的钢刷。
许大茂那阴阳怪气的嘲讽，是扎进肉里的尖针。
两股声音混杂在一起，搅成了一团嗡嗡作响的浑水，淹没了所有人的耳朵，也淹没了今晚本该有的体面。
就在这片令人头痛欲裂的嘈杂中心，一个声音突兀地升起。
这个声音并不高亢，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可它就像一滴滚烫的清油滴进了沸水里，瞬间炸开了截然不同的声场。
“各位大爷，各位邻居，能让我说两句吗？”
所有的噪音，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不是慢慢平息，而是被一把无形的利刃，齐刷刷地斩断。
咒骂的贾张氏，嘴巴还张着，后续的脏话却堵在了喉咙里。
叫嚣的许大茂，脸上的讥笑凝固，变成了一副错愕的表情。
人们的视线，被那股奇异的穿透力牵引，齐齐转向了院子的角落。
李正阳从阴影里站了起来。
他站得很慢，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只是从自家椅子上起身，准备去倒杯水那么自然。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宛如一口深冬时节的古井，井口飘着寒气，井下深不见底。
这种极致的静，与周遭的极致的乱，形成了一道令人心悸的鸿沟。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道鸿沟牢牢吸附。
“正阳，你说，你说！”
刘海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的期盼。
李正阳没有理会他，迈开步子，走到了院子中央，走进了那盏昏黄灯泡投下的光圈里。
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目光在全场缓缓扫过，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最后，他的视线停顿了片刻，精准地落在了两个人身上。
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的易中海。
以及，站在易中海身旁，眼神惊慌，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角的秦淮茹。
李正阳没有去看那个被指认为小偷的棒梗，也没有去看上蹿下跳的许大茂。
他直接无视了这场闹剧的核心。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无比，像一颗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每个人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一句话，就将这艘即将沉没在鸡毛蒜皮泥潭里的大会之船，强行拖拽回了它本该航行的轨道。
“各位大爷，各位邻居。”
他的称呼很客气，但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谦卑，只有陈述。
“我们今天开全院大会，评的是‘先进工作者’。”
光是这一句，就让院里不少被八卦冲昏了头脑的工人，猛地一怔。
李正阳没有停顿，第二句话紧随而至。
“顾名思义，评的是‘先进’，是‘贡献’。”
“先进”两个字，他咬得稍重。
“贡献”两个字，他更是加重了音量。
最后，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冽的锋芒。
“而不是评‘谁家更困难’，更不是评‘谁家嗓门大’。”
轰！
这番话，如同平地起惊雷，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振聋发聩！
院里那些原本还沉浸在贾家卖惨、许大茂挑事剧情里的工人们，在这一刻，被彻底打醒了。
对啊！
评的是先进！
先进是什么？是走在前面的人，是做出成绩的人！
跟谁家困难，谁会哭，谁会闹，有什么关系？
把困难当功劳，把撒泼当本事，这算哪门子的先进？
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风向，在悄然改变。
李正阳给了众人几秒钟的时间去消化，去思考。
他看着易中海的脸色由铁青转向煞白，看着秦淮茹的眼神从惊慌变成绝望。
然后，他才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将手伸进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怀里，动作缓慢而郑重，掏出了一份被折叠得整整齐齐，带着明显棱角的纸。
“我这里，有份材料。”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将那份纸张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张有些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但在那昏黄的灯光下，纸张最下方那一抹刺目的鲜红，却夺走了所有人的心神。
是公章！
厂里的公章！
他将那份材料高高举起，确保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到那枚代表着绝对权威的红色印章。
“这是我去年，向厂里提交的‘关于优化锻压流程的三项技术革新建议’。”
“其中两项，‘改进冲压模具’和‘优化冷却工序’，经过厂技术科的论证和实践，已经被正式采纳。”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专业名词都咬得字正腔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根据厂里的初步核算，仅这两项革新，每年就能为厂里节约将近五百块钱的成本。”
“五百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五百块钱是什么概念？一个八级工，不吃不喝大半年的工资！
这已经不是贡献了，这是功勋！
李正阳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呼，继续用他那平稳的语调，投下更重磅的炸弹。
“并且，将锻工车间的生产效率，提升了百分之三。”
如果说五百块钱的成本节约，冲击的是所有人的钱袋子认知。
那么这百分之三的效率提升，冲击的就是所有工人的专业认知！
在生产流程已经固化的今天，想提升百分之一的效率都难如登天，更何况是百分之三！
“这份材料上，有我们车间主任的签字，还有厂技术科的公章。”
“为厂里节约了多少成本，提升了多少效率，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完，他收回高举的手臂，迈开脚步。
他没有走向主席台，而是径直走到了刘海中的面前。
他将那份承载着惊人实绩，分量重如山岳的材料，递了过去。
“二大爷，请您过目。”
这一刻，全场死寂！
之前所有的嘈杂、咒骂、嘲讽、议论，全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
空气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所有人都被李正阳拿出的这份“王炸”给震得大脑一片空白，呆立当场！
没有人能想到。
完全没有人能想到！
这个在院里沉默寡言，低调了整整三年的年轻人，这个在很多人眼中只是个普通学徒工的李正阳，竟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干出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技术革新！
为厂节约成本！
提升生产效率！
这三个词，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足以压倒今晚所有的纷争。
而现在，这三个词汇集于一人之身！
这，才是真正的“先进”！
这，才是无可辩驳的“贡献”！
秦淮茹那点捡煤渣、缝衣服的“孝顺”故事，在这份硬核到无法直视的功绩面前，单薄得就是一个笑话！
大会的焦点，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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