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的青铜漏壶刚滴完第七滴,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宦官捧着始皇帝手诏的手一抖,珠串哗啦撞在玉笏上。
殿内原本凝固的朝服暗海瞬间翻涌——龙首阶下,一个小宦官跌跌撞撞冲进来,额角还挂着汗:启、启禀诸位大人!
监国殿下传话,今日不设朝会,改在阿房宫外信治大讲堂举行首季民生问题听证会!
荒唐!少府丞徐衍的朝靴在青砖上碾出半道白印,他攥着腰间玉珏的指节发白,监国初任便废朝制,成何体统?这位素以严谨著称的制度设计师急得连礼节都顾不上,转身就要往殿外冲,却被冯劫伸手拦住。
冯劫抚着长须,目光透过十二旒珠串落在阶前。
他记得昨日质询时,十九皇子答到农具改良时,眼底亮得像淬了星火——此刻这变故,怕不是早有筹谋。
徐大人且慢。嬴子羡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晨雾的湿润。
众人抬头,便见那道熟悉的青衫身影斜倚在殿门柱上,腰间的玉鱼佩随动作轻晃,哪有半分监国的威严?
可他眼底的光,却比金殿上的日晷更灼人。
徐衍急得直跺脚:殿下!
宣政殿是大秦朝纲所在,您若此时...
徐大人可知,昨日我在咸阳西市遇见个卖胡饼的老妇?嬴子羡推开廊柱,一步步往殿中走,靴底碾碎了满地晨露,她儿子在陇西修驰道,三个月没捎信。
老妇攥着半块冷饼问我:监国大人坐宣政殿,能看见我儿子的血泡吗?
殿中死寂。
威仪是给活人看的。嬴子羡停在龙首阶前,指尖轻轻叩了叩阶上的云纹,可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谁还看你的威仪?他转头对大宦官一笑,劳烦公公回禀陛下,阿房宫外的铜屏已支好,十万条民议也按紧急度、覆盖人数、重复率排好了序——这天下,该让百姓说两句话了。
阿房宫外的广场比想象中更热闹。
百张枣木长桌拼成信治中枢,苏檀着月白深衣立在主案后,腕间铜铃随她翻动竹简轻响。
她身后的青铜大屏上,密密麻麻的墨点正随着她的动作跳动——那是各地议事亭近月提交的十万条民议,按算法聚成十个明黄色光团,最亮的那个标着关中八县粮仓亏空。
诸位父老,今日只论难处,不论尊卑。苏檀的声音比往日软了三分,她抬手指向人群最前排,这位扛竹筐的老伯,您先请。
老姜头颤巍巍掀开竹筐上的蓝布,满筐竹简哗啦倒在长桌上。
最上面一卷墨迹未干,写着最恨三件事:一恨粮仓被贪,二恨徭役过重,三恨官差打人。
他抹了把眼角:老朽是膳监的农教官,带着八百里秦川的百姓来的——这些字,有目不识丁的妇人按的指印,有光脚娃用炭块画的歪扭扭的冤。
监国大人,您要真为咱百姓,就把这些刺扎进肉里的疼,拔出来!
青铜屏突然嗡地一响。
苏檀低头扫了眼案上的算筹,指尖在粮仓亏空光团上一点,屏上立刻跳出渭南、陇西两仓近三年的粮册:根据信治中枢算法,此问题覆盖三郡十七县,重复率百分之六十三,紧急度五星。她抬眼看向嬴子羡,目光里带着几分他熟悉的锋芒,请监国定夺。
查。嬴子羡话音未落,殿外百姓的欢呼便掀翻了云。
他扫过人群里涨红的脸,又转向面色发白的仓曹令史,去年大旱,渭南仓拖了七日开仓,陇西仓拖了九日——账政司的响应曲线图还在中枢存着。他敲了敲铜屏,曲线像条毒蛇般窜出来,数据不会骗人,拖延一日,饿死的不只是人,是民心。
徐衍挤到案前,盯着那跳动的光团直搓手:可、可仅凭民意排序......
徐大人去年主持少府改制,是不是先查了各工坊的损耗率?嬴子羡突然笑,民议就是百姓的损耗率。
您能信算盘,为何不能信人心?
徐衍的脸腾地红了。
他盯着铜屏上不断更新的问题热度,突然伸手抓起一支算筹:臣这就去算徭役过重的覆盖人数!话音未落,人已钻进了信治中枢的算筹堆里。
暗阁的帷幕被风掀起一角。
始皇帝望着外头攒动的人头,指节抵着案上的青铜耳杯,杯沿的冰碴子硌得生疼。
他听见有老妇颤巍巍问:皇帝总说寻仙药,可仙药能填肚子吗?
监国管不管?
管。嬴子羡的声音清晰得像击磬,从今日起,所有方士入宫须经信治中枢备案。
超两时辰未出,自动触发滞留预警——陛下要见仙人,臣替您盯着时辰。
始皇帝突然低笑一声,震得案上的酒樽晃了晃。
他记得二十年前东巡时,有个老卒跪在道旁喊求陛下看一眼我们的伤,被卫尉拖走时,血在青石板上拖出条红线。
如今这些百姓,竟能当着他的面说皇帝老了,该歇歇了。
夜漏十刻时,阿房宫的灯火渐次熄灭。
嬴子羡立在南苑高台,望着远处还亮着灯的信治站——那是苏檀在整理今日的民议卷宗。
冷风卷起他的衣摆,系统界面在眼底忽明忽暗:【中枢重构完成度99.9%——最终任务解锁倒计时:3次重大制度抉择】
他们开始提问题了。身侧传来苏檀的声音。
她抱着一卷竹简,发间的木簪还沾着墨香,下一步,该自己找答案了。
嬴子羡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眼尾,像落了颗星子。
他刚要说话,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检测到制度破局者支线触发——三日后,苏檀将提交关键提案,请宿主做好准备】
他望着苏檀手中被月光镀亮的竹简,忽然笑了:三日后......或许该备些好墨。
夜风卷着未散的人声掠过宫墙,远处信治站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极了咸阳西市卖胡饼的老妇,举着半块饼等儿子回家时,眼里的光。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