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至，余嘉熹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
手下的女艺人鹿闻苼擦着头发，笑着对余嘉熹说：“余总，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去演戏真可惜！”
余嘉熹只是笑了笑，没接话。她心里清楚，自己更适合在幕后工作。
她刚走出片场，手机就响了，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裴度打来的。
“嘉熹，”裴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很吵，“你写的剧本提名得奖了！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庆祝！老地方，云顶会所，快来。菜都点好了，就等你了！一定要来！”
“知道了。”余嘉熹平静地回答，然后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余嘉熹的车到了云顶会所，她坐电梯直接上到顶层VIP区，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灯光有点暗。
她朝裴度常用的包厢走去，快到门口时，旁边一个包厢的门开了又关。一个男人高大的背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门后。
那个背影……
余嘉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人用力捏住了，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不可能！
她立刻告诉自己。
那个人，蒋闻宥，三年前就被绑架他的毒贩扔进海里，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她亲眼看过报告，签过死亡证明。一个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一定是她太累了，看错了。
余嘉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涩和刺痛，脸上恢复了平静，继续往前走。
推开包厢厚重的门，里面热闹极了，灯光很亮，饭菜的香气混着酒味。一群人正在喝酒说笑。
“哎哟！我们的大功臣总算来了！”裴度坐在主位，看到她立刻大声招呼，他看起来喝了不少，“迟到了啊！先罚三杯酒！”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余嘉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路上有点堵，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她脱下外套，走到裴度旁边的空位坐下。
刚坐下，她的目光扫过桌子对面，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心脏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
就在她斜对面，隔着一大瓶鲜花，坐着一个男人。
灯光照在他脸上，那轮廓，那眉眼……
余嘉熹绝不会认错！
蒋闻宥！
真的是他！
他没死！
他正微微侧着头，和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低声说话，他没看她，好像她根本不存在。
余嘉熹感觉全身的血都冷了，震惊过后，是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痛。
蒋闻宥还活着，消失了整整三年，没有一句话。现在突然出现，像个陌生人一样坐在那里。
“嘉熹？发什么呆？”裴度的声音把余嘉熹拉了回来，他显然注意到她脸色不对。
余嘉熹立刻回过神，她用力掐了一下手心，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哥，你这是想灌醉我呀？”
她动作自然地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那当然，今天你是主角！”裴度大笑着，拿起酒瓶就把余嘉熹面前的酒杯倒满了白酒，“来，第一杯，迟到罚酒，干了！”
裴度把酒杯推到余嘉熹面前，盯着她，周围人也跟着起哄。
“裴哥，嘉熹姐是女孩子，意思一下就行啦！”有人想帮忙。
“去去去！”裴度挥挥手，只看着余嘉熹，“我们嘉熹厉害着呢！这点酒算什么？对吧嘉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余嘉熹能感觉到斜对面那道冰冷的视线终于抬了起来，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余嘉熹端起那满满一杯烈酒，她没有看蒋闻宥，只是对着裴度，也对着大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哥都说了，我哪敢不喝？”
说完，她仰起头，把那杯又辣又呛的酒一口气灌了下去，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好！爽快！”裴度带头鼓掌，马上又给她倒满，“第二杯，祝贺你拿了大奖！”
胃里烧得难受，余嘉熹脸上的笑容没变，甚至眼睛看起来有点水汪汪的。她再次端起酒杯，毫不犹豫地一口喝干，胃里更难受了，直想吐。
“第三杯。”裴度又把酒杯倒满，眼神瞟了一眼蒋闻宥，“这杯，敬缘分，敬我们还能聚在一起喝酒。”
余嘉熹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头也疼，尤其还有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她强烈暗示自己忽视，端起第三杯酒，仰头灌了下去，酒杯重重放回桌上。
“好！嘉熹姐真厉害！”有人喝彩。
余嘉熹靠在椅背上，脸很红，眼神有点飘，呼吸也快了。她吃了点清淡的菜，想压住胃里的难受和头晕。
整个吃饭过程，余嘉熹不再怎么说话，安静地坐着，也没看蒋闻宥一眼，当他是空气。
蒋闻宥也没再看她，他要么和人说话，要么自己喝酒，显得很冷淡，但他周围的气氛好像更冷了。
酒喝了很多轮，气氛更热闹了。
余嘉熹觉得头越来越沉，胃里更不舒服，快撑不住了。
趁裴度去洗手间，余嘉熹扶着桌子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她赶紧站稳。脸上带着醉意和歉意：“不好意思各位，我有点不舒服，得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纵使有人极力挽留，余嘉熹也摆摆手，她挺直背，尽量稳当地走向门口。
身后的吵闹声像隔着一层雾，余嘉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人。
包厢门在身后关上，走廊里安静多了。余嘉熹靠在冰凉的墙上，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好一点了。她扶着墙，慢慢走向电梯。
包厢里。
裴度得知余嘉熹刚走，脸上的笑容就变了，有点看好戏的样子。他端着酒杯走到蒋闻宥旁边，坐了下来。
蒋闻宥还捏着酒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冷冰冰的。
裴度用手肘碰碰他，压低声音：“喂，真不说话啊？人都走了。”他看着蒋闻宥冷硬的脸，“刚才她被灌酒，你脸臭得吓死人，手指捏杯子都快捏碎了装得累不累啊？”
蒋闻宥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又深又冷，里面全是压抑的怒火和痛苦，他狠狠瞪了裴度一眼。
裴度不在乎，喝了口酒，看向门口：“三年了，闻宥。海上那么大风浪，捞人都放弃了，你小子命真大，居然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吧，心里明明放不下，还装没事人，看着她被我灌得晕乎乎，你痛快了？”说玩摇摇头，“你当年差点死在那鬼地方，不就是为了……”
“闭嘴！”蒋闻宥猛地打断他，声音又冷又硬。他抓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光，然后砰地一声把空杯砸在桌子上，力气很大，震得碗碟直响。
蒋闻宥猛地站起来，动作很冲。他看也没看裴度和其他人，带着一身寒气，大步冲出了包厢门。
裴度看着他仓皇的背影，笑容没了。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低声骂了句什么。
电梯下行，余嘉熹靠着冰凉的电梯壁，闭着眼。胃里火烧火燎，头一跳一跳地疼，脑子里全是蒋闻宥那张冷漠的脸，她用力摇摇头，掐着手心。
司机开车将余嘉熹送回到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她用指纹开了锁。家里很干净，装修简单，巨大的窗户外面是城市的灯光，很漂亮，也很冷清。
余嘉熹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凉意让她略微清醒了一点，走到厨房，从专门放酒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好几口。
冷水滑过喉咙，舒服了一点，但压不住胃里的难受和心里的痛。
余嘉熹放下水瓶，走到大窗户前。玻璃映出她的样子——脸红红的，眼神有点迷糊，嘴唇很红。她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
心狠手辣？
余嘉熹想起别人这么说她。
如果不狠，三年前那场大变故后，她早就完了。她余嘉熹是靠自己一步步爬起来，走到今天。
蒋闻宥，那个名字和过去，早就被她丢到记忆的角落里了。所以他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
余嘉熹转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煮醒酒汤的东西。熟练地开火、烧水、切姜片。厨房里很快飘起姜汤又辣又甜的味道，她需要这个，让自己彻底清醒，忘掉今晚这场倒霉的重逢。
汤在锅里冒着泡，余嘉熹关了火，把汤倒进一个白色碗里。
她端着碗坐到客厅沙发上，舀起一勺吹了吹，正要喝——
叮咚……叮咚……叮咚……
又急又响的门铃声突然炸响，像半夜打了个雷。
余嘉熹手一抖，滚烫的汤洒出来一点，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好像没感觉痛，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扇厚厚的大门。
这个点，这样按门铃……绝对没好事！
余嘉熹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慢慢放下碗，拿纸擦掉手背上的汤。然后光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
她看向门上的电子猫眼。
门外走廊声控灯亮起，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歪歪斜斜地靠在她家门框上。他穿着深灰色衬衫，领口被扯开了，领带歪在一边。他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地遮住一点脸。浑身酒气冲天，隔着门都能闻到。
蒋闻宥，他真的找来了。
余嘉熹的眼神更冷了，她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像隔着另一个世界，冷冷地看着猫眼里那个狼狈的身影。
门外的蒋闻宥好像等急了，或者酒劲彻底上来了。他突然抬起拳头，狠狠砸在厚实的门板上！
砰！砰！砰！
巨大的砸门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门板都在震。
“余嘉熹！开门！”他嘶哑地吼着，声音含混不清，满是醉意，像一头被困住的、绝望的野兽，“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那疯狂的砸门声和吼叫，刺激着余嘉熹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手抓住冰凉的门把手，手指用力到发白。
然后，猛地向下一按！
“咔哒。”
门锁开了。
余嘉熹把门拉开一条缝，楼道的光一下子涌进来，有点刺眼。她挡在门口，站得笔直，像一把冰冷的刀，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气息。
浓烈的酒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蒋闻宥好像没想到门会开，砸门的拳头停在空中。他费力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对上余嘉熹那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
楼道灯惨白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眼睛里全是吓人的红血丝。那张英俊的脸现在只剩下被酒毁掉的颓废和深深的痛苦。蒋闻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模糊的声音。
高大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失去了门框的依靠，他整个人朝前倒去，差点摔在余嘉熹身上。
余嘉熹没有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动作很快，冷静地向后退了半步，刚好躲开。
蒋闻宥赶紧用手撑住门框，才没摔倒。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余嘉熹。那眼神复杂极了，有疯狂，有痛苦，甚至还有一点点……哀求？
“余…嘉熹……”他艰难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哑得像破锣，带着浓浓的酒气，断断续续，但很固执，“我…我试了……真的…试了……”
蒋闻宥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好像很痛苦，额头上冒出汗珠。
他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刻进骨头里。
“忘不掉……”蒋闻宥猛地闭上眼睛，睫毛抖得厉害，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话，充满了绝望，“……怎么…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