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会的闭幕式简短而克制。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获胜。
奖杯被夜蛾正道接过，放置于礼堂前方的陈列架上。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主要来自东京校的学生和教师。
京都校的学生们站得笔直，脸色大多不太好看，尤其是禅院真依。
她站在队伍末尾，视线低垂，盯着地面，仿佛要将那里烧出两个洞来。
乐岩寺嘉伸校长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他只是在离场前，脚步微微一顿，那双隐藏在厚重眉毛下的眼睛，转向凉宫千澈。
没有言语，只是一瞥。
沉重的压力掠过空气，压在千澈肩头片刻，然后随着老人的转身而消失。
他在京都校师生的簇拥下，沉默地离开了礼堂。
“啧，老家伙还是那么吓人。”
五条悟不知何时溜达到千澈身边，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股压力只是错觉，
“别在意，他就是输不起。你这次可是大大给他‘惊喜’了。”
千澈没说话。
他左腿被咒力子弹击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大脑深处的抽痛也并未完全平息。
【精神力熔炉】缓慢运转，修复着过度消耗带来的损伤。
他需要食物和休息，越快越好。
人群开始散去。
京都校的学生将在稍作休整后返回京都。
千澈正准备跟着虎杖他们离开，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凉宫君。”
千澈回头。
是加茂宪纪。
京都校的三年级生，御三家加茂家的继承人。
他站得笔直，仪态无可挑剔，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事？”
千澈停下脚步。
虎杖和伏黑他们也停了下来，看向这边。
加茂对其他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重新落在千澈身上：
“可否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想私下谈谈。”
钉崎皱了下眉，虎杖则有些好奇。
伏黑拉了他们一下：
“我们在外面等你。”
说完，便带着两人先走了。
千澈跟着加茂走到礼堂一侧、相对安静的走廊角落。
“恭喜获胜。”
加茂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恭喜的意味，
“你的表现很特别。”
“谢谢。运气好。”
千澈回答得同样平淡。
加茂推了推眼镜：
“并非运气。你的那种……能力，并非传统术式。却能有效应对真依的‘构筑术式’，这很罕见。”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
“京都的环境，与东京不同。某些古老家族，对于非传统但、却拥有潜力的事物，持有更为……开放的态度。也拥有更悠久的传承和更丰富的资源，足以支持特殊才能的成长。”
千澈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大概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了。
加茂见他没有反应，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压低了些：
“东京高专有五条老师，固然是强大的保障。但某些时候，过于耀眼的光芒，也会带来不必要的关注和压力。京都或许能提供更……低调，也更专注的发展空间。如果你在东京感到束缚，或者需要某些……难以在这里获得的帮助，可以考虑转换环境。加茂家，以及京都的某些朋友，对此类人才始终持欢迎态度。”
这几乎算是明示的招揽了。
千澈沉默了几秒。
京都校？御三家？更多的资源？
听起来似乎不错。
但他立刻想到了乐岩寺校长那张阴沉的脸，以及京都校整体排外的氛围。
加茂的邀请，背后代表的恐怕不只是欣赏，更有对其“特殊能力”的探究欲，甚至可能是想利用他来制衡五条悟的影响力。
“感谢你的看重。”
千澈缓缓开口，语气谨慎，
“但我目前是东京高专的学生，受五条老师和夜蛾校长的照顾。暂时没有转换学校的打算。”
加茂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
他点了点头：
“无妨。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建议。话语始终有效。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在东京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可以联系我。”
他递过来一张素色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其他头衔。
千澈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放入口袋。
“我会记住的。”
加茂不再多言，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千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御三家的人，说话总是绕圈子。
但其中的招揽和暗示，他听懂了。
麻烦？或许以后真的会有。
这张名片，未必没有用处。
他转身朝礼堂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一个身影猛地从侧面柱子的阴影里跨出，拦在他面前。
是禅院真依。
她的脸色比在场上时更加苍白，眼神却像刀子，死死盯着千澈。
“凉宫千澈。”
她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
千澈停下脚步，身体微微绷紧，戒备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这里虽然是公共区域，但人已经差不多走光了。
真依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她只是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别以为赢了我就了不起。不过是一次取巧。下次不会再给你这种机会。”
千澈没回应。
这种败者的狠话，听听就好。
真依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一声：
“你以为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事？你那种莫名其妙的能力，看穿术式？模仿术式？甚至……破坏术式结构？”
她提到最后一点时，声音里抑制不住的怒火又涌了上来，显然对拐杖剑点散她咒力手枪的一幕耿耿于怀。
“禅院家……乃至咒术界，讨厌这种‘不伦不类’东西的大有人在。”
她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警告和恶意，
“你已经被注意到了。好自为之。”
说完，她根本不给千澈反驳或询问的机会，猛地转身，快步离开，栗色的长发在空中甩过一个决绝的弧度。
千澈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
禅院真依的警告比加茂宪纪的招揽更直接，也更令人心烦。
御三家对非传统术式的排斥，这他早有耳闻。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到自己头上。
是因为投影能力开始显现出、超越他们理解的特质了吗？
“哟，被麻烦的女人盯上了？”
五条悟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他靠在不远处的门框上，似乎看了有一会儿了。
“五条老师。”
千澈叹了口气，
“您听到了？”
“大概猜到了。”
五条悟走过来，手搭在千澈肩上，
“真依那丫头，脾气是臭了点，话倒是没说错。你这能力，确实挺拉仇恨的，尤其是对那些死抱着老规矩不放的老古董。”
他推着千澈往外走：
“不过嘛，也不用太担心。有我在，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你怎么样。顶多就是像刚才那样，私下里放点狠话，或者偷偷递个橄榄枝什么的。”
走到教学楼外，阳光有些刺眼。
五条悟停下脚步，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一些：
“好了，说点正经的。你这次交流会，整体表现嘛……给你个及格分。”
千澈看向他。
“别不服气。”
五条悟伸出手指，
“团体战，你那个伪·无量空处，想法不错，效果也还行，但对你自己负担太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取。个人战，战术执行得不错，知道扬长避短，最后那一下加速和突刺很漂亮。”
“但是，”
他话锋一转，
“问题也很明显。你太依赖‘模仿’了。投影别人的招式，投影别人的武器，甚至投影别人的移动方式。看起来很花哨，应变能力也不错，但这都是建立在你知道对手情报的前提下。如果遇到完全未知的敌人，或者你的‘模仿’被看穿、被针对，你怎么办？”
千澈沉默。
五条悟说到了点子上。
投影的强大在于其多样性和出其不意，但根源在于他对动漫角色的“知悉”。
一旦信息优势不再，投影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而且，正如五条悟所说，他缺乏真正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核心”手段。
“你的基础体质比普通人强，得益于那个’橡胶人’的投影特性残留。但咒力操作、体力分配、近身格斗技巧，都还差得远。精神力是核心，但如何更高效、更精细地运用，而不是一味蛮干，你需要学的还很多。”
五条悟戳了戳千澈的额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任务之余，给我好好打磨基础。我会让惠和熊猫他们给你加练。”
“是。”
千澈应道。
他知道这是必要的。
“好了，去吧。好好休息一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五条悟挥挥手，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
千澈独自站在教学楼门口，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些许暖意。
他确实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是身体，精神上也因为接连的对抗，和突如其来的招揽、警告而感到沉重。
他拿出手机，看到line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早见纱织。
【纱织：交流会结束了？结果怎么样？(?ω?)】
千澈想了想，拨通了她的电话。
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了。
“莫西莫西？千澈君？”
纱织清脆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街上。
“嗯，结束了。我们赢了。”
千澈走到一旁的长椅坐下。
“真的？太好了！恭喜你们！”
纱织的声音立刻充满喜悦，
“你没事吧？听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还好。打了两场，有点消耗过度。”
千澈省略了其中的危险和艰难。
“那就好！我就知道千澈君你很厉害的！”
纱织笑着，然后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语气，
“说起来……好奇怪哦。”
“什么奇怪？”
“就是刚才，大概一小时前？我正在便利店打工，突然心里感觉有点……说不出来，好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混在一起，有点高兴，又有点紧张，还有点什么……嗯……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很模糊，但确实感觉到了。就在那个时候，我猜可能是你们的比赛有了结果。”
千澈愣了一下。
一小时前，正是他刚刚险胜真依的那一刻。
纱织的灵觉，竟然能模糊感应到那么远距离的情绪波动？
虽然不清晰，但这种关联性让他感到一丝惊异，也有一点莫名的慰藉。
“嗯，是我刚赢的时候。”
他承认道。
“果然！”
纱织的声音更开心了，
“我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嘛！虽然搞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能感觉到是千澈君你的事情有了好的变化！太好了！”
她又叽叽喳喳地问了些比赛的事情，千澈挑了些能说的告诉她。
比如场地很大，对手是京都校的学生，用了很特别的咒具——他如此解释真依的术式。等等。
纱织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
“听起来好厉害！比我们社团研究的那些都市传说可真实多了！”
她感叹道，随即又有点担心，
“不过听起来也很危险……千澈君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你也是。”
千澈回道。
听着电话那头充满活力的声音，他感觉身上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一些。
挂了电话，千澈又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和纱织的通话，短暂地驱散了围绕着他的那些阴谋、和警告的阴影。
她的存在，就像东京阴霾天空下的一小片阳光，简单，直接，温暖。
他刚回到宿舍区，就被等在那里的夜蛾正道叫住了。
“凉宫。”
“校长。”
千澈停下脚步。
夜蛾正道看着他，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
“交流会辛苦了。你的能力，协会方面已经注意到了。”
千澈心中一凛。
来了。
“不必紧张。”
夜蛾似乎看出他的顾虑，
“目前看来，你的能力具有很高的应变价值和研究价值。高层决定，适当增加你的实践机会，以便进一步评估。”
他递给千澈一份文件：
“这是一个调查任务。池袋地区近期连续发生多起异常报告，民众声称在街头巷尾，特别是老旧公寓楼和商业街的后巷，看到模糊的、会动的‘幽灵画像’，风格类似浮世绘。接触者会出现短暂的精神恍惚和记忆混乱。‘窗’初步判定为低等级咒灵作祟，或是不稳定的咒物残留影响。风险等级评估为三级。”
“你的任务是，协助‘窗’的一名成员进行现场确认和初步信息收集。”
池袋？幽灵画像？浮世绘？
千澈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任务描述确实看起来不算复杂，更像是一次实地考察和低级练手。
“明白。”
他点头。
这算是协会对他的一种试探吗？
看看他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的表现？
“任务时间在明天下午。具体集合地点和时间会发送到你手机上。负责和你对接的‘窗’成员叫北原信。好好准备。”
夜蛾正道交代完，便转身离开了。
千澈拿着任务文件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气。
短短半天之内，招揽、警告、师长的点评、朋友的庆贺、隐秘的调查、新的任务……各种信息纷至沓来。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投影能力带给了他立足的资本，也正将他推向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漩涡中心。
加茂的橄榄枝，禅院的敌意，协会的审视，五条悟的期望，纱织的关心，还有自身变强的渴望和隐藏的秘密……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东京，这个超自然与日常交融的舞台，前方等待他的，绝不仅仅只是低风险的调查任务那么简单。
池袋的“幽灵画像”……会是什么呢？
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逐渐被夜色笼罩的校园。
远方的东京市区灯火璀璨，隐藏着无数已知和未知的故事。
新的任务，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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