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路边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个亮着灯的汤粉摊。铁皮棚子下,老板正用大勺子搅动着锅里的骨汤,白雾腾腾地往上冒,混着葱花和猪油的香味,勾得两人肚子咕咕叫。
阳春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两个包子,又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天,早就饿坏了。
“老板,两碗牛肉汤粉,多放辣!”叶茵找了个靠里的小桌子坐下,熟练地从塑料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桌子。
阳春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一半过来,又把葱花挑出去——她知道阳春不吃葱。
“刚才那马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叶茵吸了口热汤,满足地叹了口气,“那钱你没要就对了,拿了说不定以后麻烦更多。”
阳春点点头,扒了口粉,热辣的汤汁滑进喉咙,稍微驱散了些身上的寒意。
两人没再多说医院的事,只聊着些家常——叶茵说她妹妹下个月要高考,想让她帮忙选志愿;阳春说他老家的稻子快熟了,等忙完这阵想回去看看。
汤粉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脸,也暂时冲淡了白天的诡异和压抑。
吃完粉,已经快十一点了。两人走到路边拦出租车,可拦了足足四五辆,每辆司机都是摇下车窗看了一眼,就慌忙摆手加速离开。
第一辆司机的眼神阳春记得很清楚——那人先是扫了眼他和叶茵沾满炉灰的蓝色工装,眉头瞬间皱成一团,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嘴里还嘟囔了句“晦气”,油门一踩就跑了。
叶茵下意识拢了拢衣服,把沾着炉灰的袖子往身后藏了藏,声音里带着点委屈:“这些司机也太过分了,不就是衣服脏了点吗?”
“他们不是嫌弃咱们衣服脏,而是嫌弃咱们的职业脏。”阳春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也有些无奈。
他们在火葬场上班,别说出租车司机,就连昔日要好的同学见了他们都躲着走。“算了,反正离出租屋也不远,我们走回去吧。”
夜色越来越深,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车灯晃过两人的影子,又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他们走的这条路叫菩提路,是条长长的坡道,据说古时候是通往城外刑场的“黄泉路”,抗战后因为路口建了一座菩提寺,才改了名。
坡道下面就是一片荒草丛生的乱葬岗,旧时叫阴阳圩,当地人都叫那里“鬼市”。每年农历三月廿二,那里都会挤满人,游神的、摆摊的、相亲的,热闹得像赶集,可一到天黑,就没人敢靠近了。
阳春想起上个月炉工老张跟他说过的鬼市传说。老张当时叼着根烟,烟蒂都快烧到手指了,眼神却直勾勾的。
他说清光绪年间的一个鬼市日,天还没亮,张屠户就推着十头猪肉去摆摊,结果没到天亮就被抢空了。
张屠户乐滋滋地回家数钱,却觉得手里的铜钱轻飘飘的,他老婆让他丢水里试试,结果那些铜钱竟浮在水面上沉不下去。捞起来一看,哪是什么铜钱,全是烧给死人的冥币。
从那以后,去鬼市摆摊的小贩,都会随身带桶水,收了钱就往水里丢,确认沉下去了才敢收。
当时阳春只觉得是老张编来吓人的,可现在走在菩提路上,晚风卷着路边枯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背后走路,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为了壮胆,他故意跟叶茵说些童年趣事——说读小学时,班主任家里公鸡打鸣吵醒了他。一怒之下,一天夜里,他约两个“死党”同学把班主任的公鸡偷杀了,请班主任一起吃,班主任一边吃一边夸他们懂事。第二天,公鸡不见了,班主任寻找不着,这才明白过来。但自己都吃了,还能说什么呢。
还有一次,教数学的女老师批评他不专心听课。过了几天,他把狗屎干磨成粉末,偷偷放在她的蚊帐兜里,臭味熏得她一连几夜都睡不觉。
“你真坏,难怪你考不上好大学。”叶茵被逗得笑出声,可笑声在空旷的坡道上回荡,反而显得更冷清了。
刚走到坡道拐弯的地方,阳春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越过坡下的洼地,心里格登一下。只见洼地里,无数灯火突然亮了起来,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边。
“咦,怎么这么多灯?”叶茵也凑过来看,有些疑惑,“明天是三月廿二吗?”
阳春赶紧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日期显示是三月廿一,明天才是鬼市的圩日。
他松了口气,笑着跟叶茵说:“应该是小贩们连夜来抢位置的,你忘了老张说的,鬼市好位置都要抢。这些人也真是拼,还没到凌晨就来了。听说今年圩市有几十个村庄游神,明天必是热闹异常。”
“一听说游神我就怕,穿令、滚刺、过火堆、爬刀山等,样样惊心,看着就做恶梦。”叶茵说完,挽着阳春臂弯的手紧了紧。
因为明天是阴阳圩一年一度的逢圩日,小贩们夜里过来抢位,这很正常,所以,他俩没再多想。
沿着坡道往下走,离洼地越来越近,阳春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一开始他们以为那些是电灯,可走近了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电灯——而是无数盏纸糊的灯笼。
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挂在简陋的摊位上空,或者被“人”提在手里,在夜色里幽幽燃烧,散发出惨淡的光晕。
灯笼燃烧的味道不是电线的焦味,而是纸和劣质燃油的味道,混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飘进鼻子里,让人忍不住想皱眉。
“不对……”叶茵拉了拉阳春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颤抖,“这些灯笼……是纸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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