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林雾拖着纸箱搬进老公寓。电梯坏了，楼道灯只剩最后一盏，像垂死之人吊在天花板，晃得人影忽长忽短。她租的是四楼尽头那间，门牌号404，被红漆涂得鼓鼓囊囊，像一块结痂的疤。
房东只留下一句话：“别关灯，灯一灭，镜子就活了。”
房里只有一盏壁灯，灯罩发黄，灯泡却亮得过分，像把刀插进黑暗里。灯正下方，一面落地镜钉死在墙上，镜框乌沉，雕着说不出名字的花。林雾一抬眼，就看见自己——脸色被灯漂得惨白，瞳孔缩成针尖。她伸手关灯，指尖还没碰到开关，灯泡忽然“滋”一声，灭了。
黑暗像水漫上来。林雾听见镜子里传来极轻的“咔哒”，像有人推开一扇老旧的门。她僵在原地，余光里，那面镜子本该映出她身后的窗，可此刻漆黑一片，像被挖掉的窟窿。
突然，灯又亮了。不是灯泡，是镜子里亮起了一盏灯——与她头顶那盏一模一样，却倒挂在镜中天花板上，灯罩向下滴血般的红。灯光里，站着另一个“林雾”。那个“林雾”没有脸，本该是五官的地方只剩五个黑洞，像被手指硬生生按进去。她抬起手，黑洞对着林雾，嘴唇的位置裂开一条缝，发出“嘶嘶”的气音。
林雾转身就逃，门却像被焊死，纹丝不动。她回头，镜子里的灯更亮了，无脸人往前迈了一步，脚尖抵住镜面。镜面像水面起了涟漪，那只脚竟穿了过来，落在地板上，发出湿黏的“啪嗒”。
林雾尖叫，抡起纸箱砸向镜子。纸箱撞上去，却直接穿进镜里，像被黑暗吞掉。下一秒，纸箱从镜子里掉出来，已经泡得发胀，滴答淌水，里面装着她小时候的布娃娃——早该被母亲烧掉的布娃娃，眼睛被缝死，嘴却咧到耳根。
“还给我……”无脸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指甲刮玻璃。林雾这才想起，十岁那年，她亲手把妹妹推进河里，只为抢那个布娃娃。母亲发现后，把娃娃扔进火盆，火光里，妹妹的脸在焰里扭动，喊的不是救命，是“姐姐”。
镜中的灯忽然爆响，碎成无数亮屑。无脸人猛地扑出，黑洞贴上林雾的脸。冰冷灌进她的口鼻，她看见自己的脸像蜡一样化进对方指缝。最后一刻，她摸到墙上的开关，狠狠按下。
灯灭了。
楼道里，房东提着新灯泡走来，嘀咕：“又坏了？”他推开门，房里空空荡荡，只剩一面镜子，镜面干净得能映出他惊愕的脸。镜子里，林雾贴着玻璃，朝他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