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凝固的寒冰，笼罩着整个藏经阁一楼。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张虎那凄厉的惨叫，以及他身体砸在地板上的沉闷回响。但此刻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两个跪在地上的跟班，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细微而又刺耳的声响。
恐惧，如同无形的潮水，淹没了他们的口鼻，让他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个神话的破灭，和一个魔神的诞生。
前一刻还被他们视作可以随意揉捏的泥人下一刻却只用一根手指，就将他们眼中强横无比的虎哥，碾成了一条在地上抽搐的死狗。这种极致的反差，这种无法理解的诡异，比任何血腥的场面都更能摧垮人的心防。
林渊没有理会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张虎，他的脚步很轻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两个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跟班。
他的影子，在清晨的斜阳下拉得很长，像是一座正在移动的山，沉甸甸地压在了两人的心头。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们的心脏上，让他们的心跳都漏掉一拍。
终于，林渊在他们面前站定。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漠然。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眼神，仿佛他们在他眼中，与地上的灰尘并无二致。
其中一个跟班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无形的压力，涕泪横流，拼命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饶饶命！林林渊师兄！不，林爷爷！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另一个也反应过来跟着语无伦次地求饶，早已没了半分先前的嚣张气焰。
林渊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缓缓地抬起手。
这个动作，让两个跟班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他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以为那根刚刚废掉张虎的“魔指”，就要落在自己的头上。两人身体一软，竟是直接瘫倒在地，一股骚臭味，从其中一人的裤裆处弥漫开来。
然而，林渊的手指并没有落下。
他只是用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拂去了自己衣袖上，刚才与张虎错身时沾染上的一丝微不可见的尘埃。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滚吧。”
就这么两个字。
没有辱骂，没有威胁，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驱逐。
那两个跟班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就想逃离这个让他们灵魂都在战栗的地方。他们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甚至不敢多看林渊一眼。
“站住。”
然而，林渊那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让两人刚刚站起的身体，又一次僵在了原地。
他们面如死灰缓缓地机械地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绝望。
林渊的目光，越过了他们，落在了那个正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张虎身上。
“我的东西，还没还给我。”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句话的内容，却让张虎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名为“恐惧”的神色。他看着林渊，如同看着一头披着人皮的远古凶兽。“我我还”张虎的声音嘶哑而干涩，每说一个字，肋下的剧痛都让他面部肌肉抽搐，“我我这就还给你”
他忍着那锥心刺骨的疼痛，用一只发抖的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布袋。那是他全部的家当。
他哆哆嗦嗦地解开袋口，倒出了三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下品灵石。这正是他前些日子，从林渊这里抢走的。
一个跟班见状，连忙捡起那三块灵石，颤巍-巍地捧着，如同捧着三块烙铁，送到林渊面前，头都不敢抬。
林渊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扫过张虎那空空如也的布袋，淡淡地说道：“我记得，我说的是‘借’。”
张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是借，自然是要有利息的。”林渊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刮得张虎心头发冷。
利息？
张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明白了今天若不大出血，恐怕是走不出这藏经阁的大门了。眼前这个扫地废物不是这个魔鬼，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是是应该的”张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强忍着屈辱与剧痛，对着那两个已经吓傻的跟班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我们身上所有的灵石，都拿出来孝敬林师兄！”
那两个跟班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很快，七八块下品灵石，连同张虎自己的那几块，都被堆在了那三块灵石旁边。总共加起来足有十五块下品灵石。
这对于他们这些外门底层弟子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林渊的目光扫过那些灵石，依旧没有伸手。
他只是看着张虎，一字一句地说道：“管好你的手，也管好你的嘴。再有下次断的就不是筋骨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
但其中蕴含的冰冷杀意，却让整个藏经阁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张虎浑身一颤，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敢来招惹对方下一次自己的脑袋可能就要搬家了。
“是是！我们再也不敢了！绝不敢了！”张虎拼命点头，如同捣蒜。
林渊这才缓缓伸出手，将那十五块下品灵石，不紧不慢地收入自己的怀中。然后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几只碍眼的苍蝇。“滚。”
这一次再没有人敢停留片刻。
两个跟班架起软得像一滩烂泥的张虎，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逃出了藏经阁，连头都不敢回一下，那狼狈的模样，与来时的嚣张跋扈，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随着他们的离去藏经阁一楼，再次恢复了宁静。
只是，这宁静之中，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林渊转过身，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拿起墙角的扫帚，准备继续清扫那些看不见的灰尘。
“咳。”
一声轻咳，从柜台后传来。
林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的山羊胡管事。
管事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正睁着。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了往日的昏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光。有震惊有好奇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他看着林渊，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了三年的年轻人。
“小子，真人不露相啊。”管事咂了咂嘴，声音有些干涩。
林渊的神情依旧平静，他微微躬身，算是行礼，口中淡淡地说道：“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拿回属于你的东西？”管事玩味地咀嚼着这句话，浑浊的眼球在林渊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炼气二重的张虎，在你手下走不过一招。这可不是一个扫地杂役该有的本事。”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试探。
林渊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
被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山羊胡管事竟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压力。他张了张嘴，原本还想追问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已经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杂役了。他身上有一种气度，一种让他这个在宗门混了一辈子日子的老油条都感到心悸的气度。
最终管事只能干笑两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我这把老骨头也懒得管。只是记住，青云宗的水，深得很。今日你露了这一手，往后的日子，怕是不能像现在这么清净了。”
说完，他重新趴回了柜台上，拉了拉头上的帽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林渊看着他，眼神微微一动。他知道，管事这是在提点自己。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冲着管事的背影，再次躬了躬身。
然后他拿起扫帚，转身走向后院。
“沙沙沙沙”
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再次有节奏地响起，平稳而悠长。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在外门掀起轩然大波的冲突，对他而言，真的只是拂去了一粒碍眼的灰尘。
然而，林渊自己清楚，管事说得对。
从他一指败敌，展露锋芒的那一刻起，藏经阁这三年的平静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一场风波，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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