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苏沐清的走近,整个后院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并非是筑基期修士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天然压迫感。她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皎月,清辉所至,万籁俱寂,连夏末秋初的虫鸣都为之噤声。
躲在一楼门后偷看的山羊胡管事,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那张老脸上写满了惊骇与紧张,生怕林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顿悟”小子,一句话说错,惹恼了这位宗门未来的掌舵人。
林渊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在自己面前三步之外站定。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缕极淡的冷香,不似凡间花草,更像是雪山之巅,万年冰莲绽放时的一缕幽韵。
他心中并无杂念,只是纯粹地在欣赏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同时他体内的星辰法力,也在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缓缓流转,戒备着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
苏沐清的目光,清冷如水,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林渊。
她看到了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杂役青衣,看到了他清瘦却站得笔直的身躯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林渊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上。
在那双眼睛里,她没有看到寻常杂役见到她时的敬畏恐惧或是爱慕,也没有看到外门弟子那种急于表现的功利与野心。
她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宛若星空,让她这轮清冷的明月,都无法照透其深浅。
有趣。
苏沐清的心中,第二次浮现出这个词。
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同玉珠落盘,不带丝毫情绪的起伏。
“这缸冰,是你做的?”
她的问题,直接而尖锐,直指核心。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而是问“是不是你做的”,这本身就是一种基于实力判断的审问。
林渊微微颔首,神情坦然,语气平静地回答:“是。”
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苏沐清那双清冷的凤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讶异。她见过太多在她面前巧舌如簧,试图引起她注意的人。像林渊这般惜字如金,坦然承认的还是第一个。
“什么法术?”她继续追问。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加致命。任何法术都有其根源,只要说出名字,以她的见识,便能立刻判断出其品阶与来历,从而推断出林渊背后是否另有传承。
林渊的目光,从苏沐清那美得不似凡尘的脸上移开望向了院角那口被冻成冰坨的水缸,眼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与回味。
这副神情,与他之前应付刘管事时如出一辙,但此刻由心而发,却显得更加真实。
“我不知此术何名。”
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性:“前些时日,我偶有所感,一朝顿悟。只是觉得,这天地间的力量,并非只有五行。我想让水结冰,它便结了冰。至于为何如此我也说不清楚。”
顿悟。
又是这个听起来无比荒诞,却又最无法证伪的理由。
苏沐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她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渊,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彻底看穿。
她不信。
作为宗门百年不遇的天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顿悟”是何等的可遇而不可求。那种机缘,往往伴随着心境的巨大突破,或是生死的极限考验,绝不是一个扫地杂役,看看落叶就能达成的。
更何况,那冰坨中蕴含的灵力,品质之高,甚至隐隐超越了她自己修炼的《青云真经》。这绝不是“顿悟”二字可以解释的。
这个扫地的人,身上必然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或许是得到了上古大能的传承又或许是身怀某种逆天的异宝。
但
苏沐清的目光,再次与林渊那双平静的眼眸对上。
她从那双眼睛里,没有看到谎言被揭穿的恐慌,也没有看到秘密被窥探的愤怒。他依旧是那般平静,坦然地接受着她的审视,仿佛他说的就是全部的真相。
这份心性,这份定力,远非常人所能及。
苏沐清忽然觉得,追问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自己的缘法。强行窥探,不仅有违天和,也落了下乘。她苏沐清,身为内门首席,还不屑于去做那巧取豪夺之事。
更重要的是,她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
眼前这个有趣的扫地杂役,他的未来或许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波澜壮阔。现在与他交好,远比逼问出一个秘密,要有价值得多。
想到这里,苏沐清那清冷的气场,微不可察地收敛了几分。
“既是顿悟,便是你的机缘。”她淡淡地说道,算是为这次问话画上了一个句号,“好生珍惜。”
林渊心中微微一松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眼前这位天之骄女,有着属于她的骄傲与格局。
“多谢师姐提点。”他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
苏沐清轻轻颔首,随即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三楼的钥匙,在你这里?”
“是。”林渊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他从中拣出最大,也是最古老的一把,双手递了过去“师姐请用。”
苏沐清伸出纤纤玉手,接过了那把冰冷的钥匙。她的指尖,无意中轻轻触碰到了林渊的掌心。
一缕极淡的如同月华般的清冷,与一缕同样微弱的如同星辉般的温润,在两人之间一触即分。
两人的身体,都是微不可察地一震。
林渊感觉到的是一股纯粹的带着锋锐剑意的灵力,仿佛能冻结人的神魂。而苏沐清感觉到的却是一股浩瀚深邃仿佛蕴含着整片星空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其本质之高,让她都感到一阵心惊。
她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林渊一眼,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多了一丝真正的好奇与郑重。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杂役弟子,林渊。”
“林渊”苏沐清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莲步轻移,如同一道白色的幻影,消失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她那清冷的气息,却仿佛还在院中久久未曾散去。
直到确认她已经上了三楼,一直躲在门后偷窥的山羊胡管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林渊身边,压低了声音,一脸后怕地说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那是谁?那是苏沐清!是内门首席!是宗主都看重的天才!你居然敢用‘顿悟’这种鬼话糊弄她,你你真是胆大包天!”
林渊看着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只是淡淡一笑。
“不然呢?”他反问道,“我该如何说?”
山羊胡管事被他一句话问得噎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是啊,不然该怎么说?说自己捡到了宝贝?那恐怕死得更快。
他看着林渊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这个小子,哪里是什么沉默寡言的废物,分明就是一头藏在羊群里的过江猛龙!他的心智,他的胆魄,远非常人能比。
“罢了罢了”管事最终只能颓然地摆了摆手,“你好自为之吧。这位苏师姐,虽然清冷,但向来公允,既然她没追究,想来是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不过”
他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渊:“她记住了你的名字。这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林渊没有回答。
他抬头,望向藏经阁三楼的方向,目光深邃。
福兮?祸兮?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这只凡尘阴影中的蝼蚁,已经映入了那轮九天之月的眼帘。
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动力!
他转身,走回柴房,关上了门。
他必须变得更强!更快!在下一次相遇时,他要让自己有资格,真正地站在那轮明月之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仰望她的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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