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与狂热被厚重的阁楼大门隔绝在外。
当林渊逆着人潮，重新踏入藏经阁时，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外界那足以点燃血液的呐喊与激动，都像是隔着一层水幕的幻影，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唯有山羊胡管事那悠长的鼾声，依旧是这片静谧中永恒不变的背景音。
林渊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默默地走过一排排书架，指尖自那些冰冷而古老的书脊上轻轻划过。他的心，在外界的喧嚣中激荡起一丝波澜后，又迅速地归于深海般的沉静。
外门小比，于他而言是跳板是舞台，是获取资源与地位的必经之路。
但路，终究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龙门未开鳞甲未成，任何好高骛远都是取死之道。
他穿过一楼大厅，再次来到后院那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
那块被《星炎火球术》熔出一个琉璃状坑洞的青色巨石，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坑洞边缘残留的惊人热量已经散去，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永久性创伤，无声地诉说着昨日的恐怖。
林渊站定在院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星炎火球术》、《玄冰离水刺》、《星络囚笼》、《星罡土墙》、《破法锐金》，五个全新的完美法术模型，如同五颗永恒的星辰，静静悬浮，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光芒。
他知道，仅仅是“拥有”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将它们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变成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本能。
心念一动，林渊抬起了左手。
这一次他没有再催动《星炎火球术》，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那门推演自《水箭术》的完美法术上。
“《玄冰离水刺》。”
几乎是在他念头升起的瞬间，他掌心前方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无数细碎的冰晶凭空凝结，随即又以一种玄奥的方式，瞬间压缩、重组成型。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一根约莫半尺长短，通体晶莹剔透，呈现出淡蓝色的冰刺，便已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这根冰刺，与寻常水箭术凝聚的水箭，有着天壤之别。它不再是浑浊的液体形态，而是完美的固体结晶。冰刺的表面，流转着淡淡的星辉，内部蕴含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它没有散发出丝毫寒气，却让周围的草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林渊屈指一弹。
那根玄冰离水刺，悄无声息地划破长空，其速度之快，甚至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色残影。
它的目标，并非是那块已经伤痕累累的青石，而是院角一口装满了水的大水缸。
“噗！”
一声轻响。
玄冰离水刺没入水缸的瞬间，没有溅起丝毫水花。
然而下一刻恐怖的景象发生了。
以冰刺入水点为中心，一层冰蓝色的寒霜，如同瘟疫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的冻结声，密集地响起。
不过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那满满一缸的水，竟被彻底冻成了一块坚不可摧的巨大冰坨！甚至连那厚实的陶制水缸表面，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冰霜。
林渊的瞳孔再次收缩。
这不仅仅是穿透力，更是极致的冰冻效果！若是击中人体，恐怕瞬间就能将对方的血液乃至灵力都彻底冻结！
他正沉浸在这完美法术带来的震撼中，忽然心有所感，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抬起头望向了藏经阁的大门方向。
也就在此时。
一道清冷如月华，却又带着不容置疑之威严的女子声音，从藏经阁一楼的正厅传来，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刘管事，藏经阁三楼，我要上去。”
这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了后院。
正在柜台后打着雷鸣般鼾声的山羊胡管事，那鼾声竟是戛然而止。他一个激灵，猛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慵懒与昏沉，瞬间被一种诚惶诚恐的恭敬所取代。
他连滚带爬地从柜台后绕出来，对着门口的方向，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哎哟！是苏师姐大驾光临！您……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派个师弟过来说一声，老朽给您送过去就是了，何必劳烦您的大驾！”
能让这位平日里连外门执事都爱答不理的老油条摆出如此卑微的姿态，来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青云宗，内门首席大弟子，被誉为宗门百年不遇之天才，无数弟子心中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月上仙子——苏沐清。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听过这个名字。在杂役的闲聊中，在外门弟子的吹嘘中，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极高，几乎等同于“传奇”的代名词。
据说她年仅二十便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一手《青云剑诀》出神入化，曾一剑败三名同阶内门弟子，是宗门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这破败冷清的藏经阁一楼？甚至还要上那布满灰尘，连老鼠都嫌弃的三楼？
林渊没有出去，只是收敛了气息，静静地站在后院的阴影中，继续听着。
只听苏沐清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情绪波动：“我需查阅一本关于上古禁制的孤本，宗门典籍记载，最后一卷，便存于此地三楼。”
“上古禁制孤本？”山羊胡管事一愣，随即面露难色，“苏师姐，这……这三楼，老朽也好些年没上去了，里面乱得跟个垃圾堆似的，钥匙……钥匙也不在我这儿。”
“在谁那？”
苏沐清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在……在负责打扫的杂役那儿。”管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指向后院的方向，“那小子叫林渊，平日里就住后院的柴房，钥匙归他保管，三楼的清洁也归他负责。我……我这就去给您叫他过来！”
说着，管事便要朝后院走来。
“不必了。”
苏沐清清冷地制止了他，“我自己过去。”
话音落下，林渊便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穿过一楼昏暗的大厅，出现在了后院的门口。
当看清来人时，即便是以林渊那古井无波的心境，也不由得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她身着一袭朴素的月白长裙，裙摆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绣饰，却比任何华服都显得高贵。三千青丝如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随意地挽在脑后。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是昆仑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雪。
最令人难忘的是她的那张脸。
她的容颜，美得不似凡尘中人，五官精致得如同神工鬼斧的雕琢，却又笼罩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她的眼神，清澈而淡漠，宛若九天之上的寒月，俯瞰着人间万物，不起丝毫波澜。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让整个喧嚣的尘世都为之失色，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冽了几分。
她就是苏沐清。
她的目光，在后院中轻轻一扫，便精准地落在了林渊的身上。随即，她的视线又被院角那口被冻成巨大冰坨的水缸所吸引。
她那双清冷如月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作为宗门第一天才，她的眼力何等毒辣。她一眼就看出，那绝非普通寒冰，其中蕴含着一种极其纯粹凝练，甚至带着一丝星辰韵味的灵力。
这种灵力，品质之高，甚至比她自己修炼的真元，都要胜上几分！
而且，能将一整缸水在瞬息之间冻结成如此坚冰，施法者对于灵力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精妙程度。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杂役能做到的。
苏沐清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渊身上。她看着这个身穿洗得发白的杂役青衣，身形清瘦，眼神却深邃平静得不像话的少年。
她想起了最近在外门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荒诞传闻。
一指败敌。
顿悟。
原本她只当是个笑话，可现在亲眼看到这口诡异的冰缸，她那坚若磐石的认知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动摇。
这个扫地的人，似乎真的很有趣。
她迈开脚步，莲步轻移，缓缓地朝着林渊走了过来。
清冷的月华，主动走向了凡尘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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