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河在月光下泛着油腻的黑光,像一条巨大的、腐烂的触手匍匐在城市边缘。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混合着铁锈和某种生物腐败的酸味。韩承岳扶着冰冷粗糙的水泥管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腰侧和肩膀的伤口钻心地疼。血浸透了他的工服,顺着裤腿滴落在泥泞的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追出十余里,体力的消耗远超想象,胸口那片暗金色纹路虽持续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修复着伤势,却远跟不上新伤增加的速度。地脉之力在体内奔涌,却如同被无形堤坝阻拦的洪水,难以彻底爆发。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废弃排污口,巨大的圆形管道如同怪兽的巨口,黑黢黢地通向未知的黑暗。刀疤脸水某就站在管道入口前的空地上,肩上扛着昏迷的周磊。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左脸那三道狰狞的刀疤在惨淡的月光下扭曲着,泛着青白色的邪光。
“嗬……嗬……”他发出拉风箱般的嘶哑笑声,将周磊像丢垃圾一样扔在脚边一堆废弃的编织袋上,“穷追不舍啊……怎么,想当英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韩承岳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调整着呼吸,努力压制身体的颤抖和视野的阵阵发黑。
“也好。”刀疤脸舔了舔尖锐的犬齿,眼中红芒大盛,“这地方清净,正好拿你打牙祭!你的心肝,闻着可比这细皮嫩肉的小子够劲多了!”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阴影里,又缓缓走出三道身影。同样穿着破烂的衣衫,同样面目扭曲,身上散发着类似却微弱许多的暗红气焰。一个瘦高个,手指异化成尖锐的骨爪;一个矮壮如墩,皮肤覆盖着粗糙的角质层;第三个则匍匐在地,四肢着地,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他们的眼睛都闪烁着贪婪而嗜血的红光,死死锁定了韩承岳。
四个怪物!刀疤脸并非孤身一人,他还有同伙,而且都发生了类似的异变!
“撕了他!”刀疤脸低吼一声,自己却后退半步,显然打算让手下先消耗韩承岳的体力。
三道身影同时扑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骨爪直掏心窝,矮墩撞向下盘,匍匐者则贴地窜来,目标是脚踝!配合默契,攻势狠辣刁钻,完全封死了韩承岳的退路!
韩承岳瞳孔骤缩,地脉之力瞬间灌注双腿,猛地蹬地后跃,险之又险地避开合击。骨爪擦着他胸前划过,“嗤啦”一声,本就破烂的上衣彻底撕裂,露出底下结痂和翻卷皮肉交织的胸膛。
落地未稳,矮墩已然咆哮着撞到!韩承岳拧身旋踢,脚踝狠狠扫在对方覆盖角质层的肩膀上,“砰”的一声闷响,如同踢中铁石!反震之力让他踉跄后退,而那只匍匐的怪物已悄无声息地窜至脚下,利齿狠狠咬向他小腿!
千钧一发之际,韩承岳另一只脚猛地跺下!精准地踩在怪物脖颈与背脊连接处!“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软倒在地抽搐不已。
但就这么一瞬的耽搁,骨爪和矮墩的攻击再次降临!
韩承岳陷入苦战。他依靠着远超凡人的反应速度和地脉之力赋予的爆发力周旋,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手臂发麻,每一次闪避都牵动全身伤口。他的动作依旧迅猛,却失去了之前的流畅,呼吸愈发粗重。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战斗碎片时隐时现,却难以捕捉,无法形成有效的杀招。
“砰!”矮墩一记重拳砸在他格挡的手臂上,韩承岳闷哼一声,倒滑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水泥管壁上,喉头一甜,险些吐血。
刀疤脸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发出沙哑的嘲笑:“就这点本事?也学人出来逞英雄?!”
韩承岳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渗出。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昏迷的周磊,眼中闪过决绝。不能倒在这里!
他低吼一声,再次主动扑上!目标直指那瘦高个!硬抗了矮墩一记撞撃,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拳头却如同出膛炮弹,裹挟着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狠狠砸向瘦高个的面门!
“噗!”红白之物飞溅!瘦高个的脑袋像个烂西瓜般爆开,无头尸体晃了晃,栽倒在地。
但韩承岳也付出了代价!矮墩的第二次撞击结结实实顶在他腰侧!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整个人被撞得飞起,砸落在污水河边,半截身子浸入冰冷粘稠的黑水里。
剩下的矮墩怪物咆哮着追来,抬起覆盖角质层的大脚,狠狠朝着他的头颅踩下!
韩承岳视野模糊,挣扎着想移动,却浑身剧痛脱力。难道就到这里了?妈的……
就在此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的寂静!矮墩怪物踩下的脚踝爆出一团血花,它发出一声痛吼,身体一歪,沉重地倒在一旁!
紧接着,密集而精准的点射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呼啸着打在韩承岳与怪物之间的空地上,溅起一连串的泥水碎石,形成一道致命的火力封锁线!
“警察!不许动!”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厉喝声从后方高处传来。韩承岳艰难地扭头,看到河岸堤坝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名身穿黑色作战服、手持自动武器的武警战士!他们战术队形散开,枪口死死锁定场中,强光手电的光柱交叉照射,将这片污水横流的荒地照得亮如白昼!
刀疤脸脸色剧变,显然没料到警察会这么快追到这里,还出动了武警!他和那受伤的矮墩怪物被凶猛的火力死死压制在掩体后,根本无法冒头!子弹打在水泥管道和废弃设备上,溅起无数碎屑,虽然无法立刻穿透他们异化后坚韧的身体,但那巨大的冲击力和持续不断的射击,打得他们抬不起头,寸步难行!
“操!”刀疤脸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眼中红芒疯狂闪烁。
绝境似乎出现了转机!
然而,下一刻,异变再生!
被火力压制得狼狈不堪的刀疤脸,仿佛被彻底激怒了。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周身那层淡红色的气焰骤然暴涨,颜色瞬间加深,变得如同凝固的血液般暗红深邃!
他的身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响,肌肉疯狂膨胀贲起,将本就破烂的衣服彻底撑裂!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类似鳞片的诡异纹路,指甲变长变厚,化作漆黑的利爪!他的头颅也似乎在变形,口鼻向前凸出,獠牙刺破嘴唇,那双赤红的眼睛只剩下最纯粹的暴戾和杀戮欲望!
短短两三秒,他已然彻底脱离了人类的形态,变成一头约两米多高、笼罩在深红气焰中的恐怖人形怪物!
“吼——!!!”
完成变身的刀疤男,力量、速度似乎提升了数个档次!他竟顶着密集的弹雨,猛地冲了出来!子弹打在他暗红色的体表,竟然大多被弹开,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少数嵌入肌肉的,也无法造成致命伤!
他的速度快得如同一道红色闪电,瞬间就冲过了数十米的距离,直接扑向了堤坝上的武警阵型!
“小心!快散开!”指挥官惊骇的呼喊声被淹没在怪物的咆哮中。
刀疤男利爪挥过,一名武警战士手中的步枪被轻易斩断,胸前防弹衣发出刺耳的撕裂声,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鲜血狂喷!另一名战士试图拦截,被他随手一拍,连人带枪砸翻在地,生死不知!
阵型瞬间被撕裂!恐怖的力量差距面前,训练有素的战士也显得如此脆弱!
刀疤男狂性大发,深红气焰翻滚,就要继续屠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凌厉无匹的刀光,如同暗夜中惊起的冷电,毫无征兆地闪过!
快!快到极致!狠!狠到决绝!
“噗嗤——!”
伴随着一声利刃切割皮革般的闷响,一条包裹在暗红气焰中的粗壮手臂,齐肩而断!带着一蓬滚烫的、颜色发黑的血液,飞旋着砸落在地!
“嗷——!!!”刀疤男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冲击之势戛然而止!
直到此时,一个身影才仿佛凭空出现,稳稳落在刀疤男与受伤的武警战士之间。
那人同样穿着一身特战制服,但款式略有不同,更显修身利落。他身姿挺拔,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长直刀,刀身狭长,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刃口上一滴浓稠的发黑血液正缓缓滑落。
他脸上戴着半覆盖式的战术面罩,看不清全貌,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那眼神冰冷、锐利,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刚才斩断怪物手臂的,并非是他。
刀疤男捂住喷血的断臂伤口,踉跄后退,眼中的暴戾和疯狂第一次被惊惧取代。他死死盯着那个持刀的男人,从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却不敢再轻易上前。
持刀男子手腕微转,刀锋斜指地面,冰冷的目光扫过惨嚎的刀疤男,又淡淡地瞥了一眼污水河边挣扎着想要坐起的韩承岳。那眼神中没有好奇,没有关切,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是威胁。
就是这淡漠的一瞥,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入了韩承岳混乱的脑海。
警察…武警…还有…这样的人?
他过去三年构建起来的世界,那个在后厨的烟火气中逐渐变得“实实在在”的世界,那个由土豆的重量、油锅的温度、微薄却干净的薪水构成的、他努力抓住并赖以生存的“正常”世界,在这一刻,在这污水横流的荒僻之地,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彻底击得粉碎!
刀枪不入的怪物…快如鬼魅、一刀断臂的神秘人…这根本不是他认知中的警察办案!这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世界!
巨大的荒谬感和冲击力,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监狱三年,见识了足够的黑暗和异常,但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理解的范围。母亲临终那句“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嘱托,在这一片妖异红光和冰冷刀光中,显得如此遥远而脆弱。
然而,与此同时,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暖流,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安全感。
一种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就站在他与那恐怖怪物之间。虽然陌生、虽然冰冷,但它针对的不是他。那精准致命的刀光,那掌控全局的气势,无一不在宣告着:眼前的危机,已被接管。
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对习惯了独自挣扎、独自承受的韩承岳来说,陌生得可怕,也…诱人得可怕。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求生的意志,在确认强援到来的这一刹那,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精神的剧烈震荡,叠加着重伤失血带来的虚弱,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堤坝上武警战士重新组织火力的呼喊声、刀疤男因断臂而发出的痛苦咆哮、污水流动的汩汩声…所有声音都迅速远去、扭曲、变得模糊不清。
他视线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那个持刀男子挺拔而冰冷的背影,以及远处闪烁的、令人安心的红蓝警灯。
一直强行支撑着他的那口气,散了。
韩承岳的眼皮沉重地垂下,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歪倒在冰冷粘稠的污泥之中,昏迷了过去。
荒芜的河滩上,战斗并未结束,但对他而言,这场玩命的追逐与死斗,暂时画上了一个带着巨大问号和强烈冲击的休止符。远处,隐约传来更多警笛的呼啸声,正迅速逼近这片被黑暗与暴力撕裂的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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