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幻侠小说 > 青苍书院 > 第八章 裁缝铺的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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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的清晨,顾里被李小宇的敲门声吵醒。他套上外套开门,看见李小宇背着个双肩包,手里举着个肉包:“快吃,吃完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顾里接过肉包,咬了一口。

“老城区的裁缝铺,”李小宇神秘兮兮地说,“我奶奶说,那家铺子里的裁缝阿姨,能做最漂亮的嫁衣,但是最近没人去了,听说闹鬼。”

顾里的手顿了顿。红绳铃铛又有了反应,这次不是凉意,是轻轻的震动,像蝴蝶扇动翅膀。他想起幽冥路的纸扎店和香烛店,想起那些藏在角落的执念。“闹鬼?怎么闹的?”

“我奶奶说,上个月有个阿姨去做衣服,看见裁缝铺的窗户里有个人影,在缝衣服,但是没有手,”李小宇压低声音,“还有人说,晚上路过,能听见剪刀剪布的声音,‘咔嚓咔嚓’的,特别吓人。”

顾里吃完肉包,跟李叔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李小宇往老城区走。青苍城的老城区在南湖边,都是青石板路,两旁的房子矮矮的,墙面上爬着绿萝。李小宇说的裁缝铺在巷子深处,门楣上挂着块旧木牌,写着“苏记裁缝铺”,木牌上的漆掉了大半,只剩下“苏记”两个字还清晰。

铺门是关着的,门上贴着张纸条,写着“暂停营业”,纸条边缘卷了边,像是贴了很久。顾里推了推,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

铺子里很暗,阳光只能从窗户上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出几个光斑。靠墙的货架上摆着各种颜色的布料,有的已经发黄,有的还崭新,上面落了层薄灰。中间是一张缝纫机,机头锈迹斑斑,旁边放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剪刀、顶针、线轴,还有几根没缝完的线头,是红色的。

“有人吗?”李小宇喊了一声,声音在铺子里回荡,没人回应。

顾里走到缝纫机前,摸了摸机头,冰凉的。竹篮里的红线头突然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的,但铺子里没有风。红绳铃铛轻轻响了,“叮铃”一声,很轻,却让顾里的耳朵有点痒——他能听见一丝细微的叹息,从货架后面传过来。

“谁在那儿?”顾里朝着货架走过去。

货架后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堆叠好的白色布料,像是婚纱的裙摆。顾里伸手碰了碰,布料很软,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突然,他的手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是一根红线,从布料里伸出来,缠在他的手腕上,和红绳铃铛缠在了一起。

“别碰我的嫁衣……”

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哭腔。顾里回头,看见一个穿蓝色旗袍的女人站在缝纫机旁,头发挽成髻,手里拿着一根红线,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的身体有点透明,脚没有沾地,飘在离地面几厘米的地方。

李小宇吓得躲在顾里身后,声音发颤:“你……你是谁?”

女人没理李小宇,只是盯着顾里手腕上的红线和铃铛,眼神里带着惊讶。“你能看见我?”

“嗯,”顾里点头,“你是这家裁缝铺的老板?”

“我叫苏兰,”女人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红线,“这是我的铺子,我在这里做了二十年衣服。”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手里的红线慢慢变长,绕着缝纫机转了一圈。“我女儿要结婚了,我想给她做件嫁衣,用最好的真丝,绣上她最喜欢的茉莉。可是……”

苏兰的身体变得更透明了,铺子里的布料突然飘了起来,像是被风吹的。“我突发心脏病,倒在缝纫机前的时候,嫁衣才缝了一半。我女儿赶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她把铺子关了,说再也不做衣服了。”

顾里看着她手里的红线,想起陈默的试卷——都是未完成的遗憾。“你女儿现在在哪?”

“她在城西边开了家花店,”苏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叫‘兰花草花店’,是用我的名字起的。我想去看看她,想把嫁衣给她,可是我走不出这个铺子,每次走到门口,就会被弹回来……”

红绳铃铛响了,“叮铃——叮铃——”,这次的声音比之前响,顾里手腕上的红线和苏兰的红线缠得更紧了。他突然明白,苏兰的执念不是嫁衣,是想让女儿知道,她一直都在。

“我帮你把嫁衣带给她,”顾里说,“你能告诉我,嫁衣放在哪里吗?”

苏兰眼睛亮了,指着货架后面的柜子:“在最上面的抽屉里,用蓝色的布包着。还有,抽屉里有封信,是我写给她的,我没来得及说的话,都在里面。”

顾里爬上凳子,打开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果然有个蓝色的布包,打开一看,是件白色的嫁衣,领口和袖口绣着茉莉,针脚细密,只是裙摆处还有一截没缝完,露着红线头。旁边放着一封泛黄的信,信封上写着“给我的女儿晓雅”。

“谢谢你,”苏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告诉她,妈妈不怪她,妈妈只是想看着她穿婚纱的样子……”

顾里把嫁衣和信放进背包,转身想再跟苏兰说句话,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铺子里的布料落回了货架,缝纫机上的红线头也不动了,只有空气中还留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她……走了?”李小宇从顾里身后探出头。

“没有,”顾里摸了摸红绳铃铛,“她只是在等消息,等她女儿收到嫁衣的消息。”

他们走出裁缝铺,关上门的时候,顾里看见门楣上的“苏记裁缝铺”木牌轻轻晃了晃,像是在跟他们道谢。

城西边的“兰花草花店”很好找,门口摆着很多茉莉花,白色的花朵在阳光下开得正好。顾里推开门,一个穿米色围裙的女人正在整理花束,头发和苏兰很像,只是眼角有淡淡的细纹。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花?”女人抬头,看见顾里和李小宇,笑着问。

“您是苏晓雅女士吗?”顾里问。

女人愣了一下,点头:“我是,你们是……”

“我是来给您送东西的,”顾里从背包里拿出蓝色的布包,“是您妈妈苏兰女士,在裁缝铺里留给您的。”

苏晓雅的脸突然白了,她盯着布包,手开始发抖。“我妈妈……她怎么会……”

顾里把布包递给她,又拿出那封信:“她还写了封信给您。她说,她一直想看着您穿婚纱的样子。”

苏晓雅打开布包,看见嫁衣的那一刻,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这是……她给我做的嫁衣……我以为她忘了……”

她拿起信,拆开,看着看着,肩膀开始一抽一抽的。“她说,她知道我从小就想穿她做的婚纱,她说她对不起我,没能陪我走到结婚那天……”

顾里和李小宇站在旁边,没说话。花店门口的茉莉花被风吹得晃了晃,顾里手腕上的红绳铃铛轻轻响了,“叮铃”一声,很轻,却像是苏兰的笑声。

“谢谢你们,”苏晓雅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我一直以为,她还在怪我没早点发现她生病。现在我知道了,她一直在我身边。”

她把嫁衣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柜台里的盒子里。“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要穿着这件嫁衣,告诉她,我很幸福。”

顾里走出花店的时候,阳光正好。李小宇拉着他的胳膊:“顾里,你好厉害啊,你真的能帮到她们。”

顾里笑了笑,摸了摸红绳铃铛。他想起青苍书院老板说的“你并不孤单”,也许,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是在帮自己——帮自己明白,生命里最珍贵的,不是没得到的分数,不是没完成的衣服,是那些没说出口的爱,和没来得及的告别。

晚上,顾里又在灰色笔记本上写下:“苏兰,苏记裁缝铺,给女儿的嫁衣。”他想起苏晓雅抱着嫁衣时的笑容,想起苏兰透明的身影,突然觉得,那些徘徊的灵魂,其实都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说“我爱你”和“对不起”的机会。

窗外的月亮很圆,顾里躺在床上,红绳铃铛贴在手腕上,凉丝丝的。他想起明天还要去学校,想起赵磊说的“旧楼没事了”,想起李家父子的吵吵闹闹,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也许,这就是老板说的“使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帮那些被遗忘的灵魂,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