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幻侠小说 > 青苍书院 > 第四十章 无主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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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苍城的初秋总带着一种“悬而未决”的凉。风里没了盛夏的粘腻,却也未染深秋的清冽,只是贴着皮肤绕圈,像谁藏在袖口的手,轻轻攥着人的心跳。顾里走在忧民街的石板路上时,腕间的红绳铃铛正发出细碎的嗡鸣——不是警示,是一种“牵引”,仿佛有根无形的线,顺着铃铛的震颤,往街尾那座被遗忘的老邮局拽。

“就是这儿了?”林晓晓举着相机,镜头对准前方那栋灰扑扑的建筑。老邮局的门牌早已掉得只剩“邮”字的半边,木门是深褐色的,裂纹像老人手背的青筋,门楣上挂着的铜铃锈迹斑斑,风一吹,只发出“吱呀”的闷响,连清脆的余韵都没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油墨味,混着陈年纸张的霉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眼泪晒干后的咸涩。

张明宇翻着爷爷的笔记,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爷爷写过,青苍城老邮局是地脉的‘末梢’,以前负责传递‘人间信’,也连着‘幽冥语’——有些没来得及寄出的信,会附着寄信人的执念,藏在邮局深处。”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顾里,“你铃铛的反应,应该是有执念太深的灵魂,被地脉的异动困住了。”

顾里点点头,伸手推了推木门。门轴发出“嘎——”的长鸣,像是疼极了的呻吟。门内比想象中更暗,只有几扇高窗漏进细碎的天光,照在积满灰尘的柜台和货架上。货架上还摆着几十年前的邮票,图案是青苍山的轮廓,颜色褪成了淡蓝,像蒙着一层雾。柜台后的长椅上,堆着一摞摞泛黄的信件,有的信封已经破了,露出里面模糊的字迹。

“有人吗?”顾里轻声喊,声音落在空荡的邮局里,反弹回来时带着细碎的回音,像谁在低声絮语。

铃铛的嗡鸣突然变响,顾里顺着感觉往柜台后走。那里有个穿深蓝色邮递员制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旧藤椅上,手里捏着一封牛皮纸信封,指腹反复摩挲着信封上的邮票。他的头发花白,制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脚边放着一个旧帆布包,包口露出几封同样泛黄的信。

“李叔?”顾里认出那制服——是二十年前青苍城邮递员的样式,他小时候见过邻居李爷爷穿,后来听说李爷爷在送信路上失踪了,再也没回来。

男人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很苍白,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灰,却没有一点老态的松弛,反而像被冻住了似的,僵硬地停在某个瞬间。他的眼睛是浑浊的,却死死盯着手里的信封,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这封信……得寄出去。”

林晓晓举起相机,屏幕上立刻闪过一片淡蓝色的光——男人的影子是完整的,却拖着一条黑色的“尾巴”,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尾巴的末端,隐约连着柜台下的阴影。“顾里,他的执念和地脉有关,影子被地脉里的东西勾住了。”

张明宇蹲下来,掀开柜台下的木板。木板后是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冰冷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熟悉的、属于怨念收集者的焦糊味。“是地脉的裂缝!首领在通过裂缝释放怨气,困住这些执念灵魂,让他们成为干扰地脉的‘引子’!”

李叔似乎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把信封往顾里手里递:“帮我寄出去,寄到青苍山脚下的‘望松村’,收信人是‘王秀兰’。”他的手指碰到顾里的掌心时,冰凉得像块铁,“五十年前,我送这封信的时候,遇到山洪,信被冲走了。我找了它一辈子,现在……地底下的‘黑风’说,寄不出这封信,我就永远走不了。”

顾里接过信封。牛皮纸已经脆了,邮票是五十年前的“青苍山松”图案,右上角盖着模糊的邮戳,只看得见“1973”的字样。信封上的字迹是用蓝黑墨水写的,笔画很轻,像是怕把纸戳破,收信地址“望松村”的“松”字,被雨水洇过,晕成了一团淡蓝。

“望松村……”张明宇突然抬头,“爷爷的笔记里写过,望松村在青苍山北麓,五十年前因为山洪被淹了,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就在山脉封印的边缘!”

顾里的铃铛猛地颤了一下,信封上突然渗出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有人在偷偷哭。他摸了摸铃铛,血红的微光从铃铛上散开,裹住李叔的身体:“李叔,我们帮你把信送到望松村,你别被怨气困住。”

李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没用的……黑风说,望松村早就没了,王秀兰也不在了……这封信,永远寄不出去。”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脚边的帆布包“哗啦”一声散了,里面的信掉出来,每一封的收信人都是“王秀兰”,地址都是“望松村”。

柜台下的洞口里,黑色的怨气开始往上涌,像蛇一样缠向李叔的脚踝。林晓晓急忙按下相机快门,白光闪过,暂时逼退了怨气:“顾里,快想办法!他快被怨气吞了!”

张明宇立刻翻开笔记,找到一段关于“地脉安抚”的咒文,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泛起金色的微光:“我来稳住怨气,你带李叔去望松村,只有把信送到‘该去的地方’,他的执念才能化解!”

顾里点头,扶起李叔的灵魂,往邮局外走。李叔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纸,却死死攥着顾里的袖口:“孩子,王秀兰是我媳妇,当年我去送信,没跟她说再见……这封信里,就写了‘等我回来’四个字。”

风里的凉意更重了,忧民街的老榕树叶子簌簌作响,像是在说什么。顾里回头看了一眼老邮局,张明宇的金色咒文在门口闪着光,林晓晓的相机还在不断释放白光,洞口的怨气暂时被压制住了,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地脉的裂缝越来越大,首领的力量正在渗透,青苍城的根基,正在一点点被腐蚀。

他们打车往青苍山北麓走。车窗外的风景从楼房变成农田,再变成山林,青苍山的轮廓越来越近,山上的松树郁郁葱葱,却在北麓的方向,透着一股诡异的灰败——那就是望松村的废墟,被山洪淹没后,再也没长出过像样的草木。

下车时,天已经擦黑了。望松村的废墟里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像无数人在低声说话。李叔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碑:“那是村口的老槐树,当年我就是在那儿跟秀兰告别的。”

顾里走过去,石碑上刻着“望松村”三个字,字迹已经模糊,碑脚缠着几根枯萎的藤蔓。他蹲下来,把那封五十年前的信放在石碑前,轻声说:“王秀兰阿姨,李叔的信,我们帮他送到了。”

铃铛突然发出清越的响声,血红的光落在信上,信纸上的字迹开始变得清晰,水汽慢慢蒸发,露出下面一行小字——是用红墨水写的,很淡,却很有力:“我等你。”

“是秀兰的字!”李叔激动地扑过去,却穿过了石碑,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明亮,不再透明,“她等过我……她真的等过我……”

废墟里的野草突然开始晃动,不是风,是某种温柔的力量在推动。一阵淡淡的槐花香飘过来,虽然老槐树早就没了,却像是有看不见的槐花在盛开。李叔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对着石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慢慢转过身,对顾里说:“谢谢你,孩子,我可以走了……”

他的身体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风里。那封牛皮纸信封,在微光中慢慢变成了灰烬,飘向石碑的方向,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接住了。

顾里摸了摸腕间的铃铛,它不再震颤,只是带着一丝温暖,像是在为李叔开心。他站起来,看向青苍山的深处——那里的天空,比别处更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云层后面盯着他。

突然,他的口袋里传来一阵异动。是之前在永乐戏院捡到的那顶如意冠,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放进了口袋。如意冠上的珠子开始发出微弱的绿光,指向青苍山深处的某个方向。

“这是……”顾里拿起如意冠,绿光越来越亮,像是在指引他。他想起老板说过,如意冠是初代守护者的信物,难道它在指引自己去找山脉封印的位置?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林晓晓打来的:“顾里!不好了!老邮局的地脉裂缝突然扩大,张明宇快撑不住了!还有,苍玄刚才来了,留下一张纸条,上面画着青苍山的图案,写了‘封印破,首领出’五个字!”

顾里的心一沉。如意冠的绿光,苍玄的纸条,望松村的废墟,还有地脉的裂缝……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青苍山,指向山脉封印。首领,那个被初代守护者封印在青苍山深处的怨念收集者首领,快要出来了。

他握紧如意冠,转身往山下走。风里的槐花香还在,却多了一丝冰冷的气息,像是从青苍山深处飘来的警告。顾里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所有的危机都更难走——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零散的执念残魂,而是那个沉睡了千年的、真正的黑暗。

回到忧民街时,老邮局的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老板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张黄色的符纸,正在加固封印,张明宇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林晓晓在旁边给他递水。

“怎么样了?”顾里跑过去问。

老板叹了口气:“裂缝暂时封住了,但地脉的怨气已经扩散到忧民街了,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有更多的执念灵魂被怨气影响。”他看了一眼顾里手里的如意冠,眼睛亮了一下,“你找到初代守护者的信物了?”

顾里点头,把如意冠递给老板。老板接过,仔细看了看:“这冠上的珠子是‘镇灵珠’,能压制怨气,还能指引封印的位置。看来,我们必须去一趟青苍山,找到空明大师,加固山脉封印,否则首领一旦出来,四条灵脉都会崩塌。”

张明宇喝了口水,缓过劲来:“爷爷的笔记里写了,山脉封印需要‘三物’——镇灵珠(如意冠)、千年松针(之前找到的)、地脉石(忧民街的)。我们已经有了前两样,只要带上地脉石,就能暂时加固封印。”

林晓晓举着相机,屏幕上显示着苍玄留下的纸条:“苍玄为什么要帮我们?他之前总是神神秘秘的,这次却主动留线索,会不会有陷阱?”

顾里沉默了。他想起苍玄在永乐戏院的出手,想起老火车站的焦黑脚印,想起他那非人形的影子。苍玄的目的,至今还是个谜,但至少现在,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阻止首领解封。

“不管有没有陷阱,我们都必须去青苍山。”顾里说,声音坚定,“首领出来,青苍城就完了,我们没有选择。”

老板点头:“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我去联系空明大师,你们准备好东西,尤其是张明宇,你的咒文是关键,今晚好好休息。”

夜色渐深,忧民街的灯笼亮了起来,幽幽的光映在石板路上,却驱不散那股潜藏的寒意。顾里站在老榕树下,看着手里的如意冠,镇灵珠的绿光已经淡了,却依旧带着一丝温暖。他想起李叔释然的笑容,想起陈默、苏兰、周爷爷那些被化解的执念,想起青苍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灵魂。

他不能让这座城毁了。

腕间的红绳铃铛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顾里握紧铃铛,心里默念:“不管接下来遇到什么,我都会守住青苍城。”

青苍山的风,似乎已经吹到了忧民街,带着山脉深处的警告,也带着守护者的使命。顾里知道,明天,将是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