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寂静,院门发出的那一声轻微的“吱呀”,在王铁柱耳中却不亚于惊雷。
他几乎是从铺着干草的简易床板上弹射而起,肌肉瞬间绷紧,手中已经抄起了一根淬火剩下、沉甸甸的铁棍。
透过窗户的缝隙,他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站在院子中央的雪地里,寒风卷着雪沫,在那人身上打着旋。
“老李?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啥?”王铁柱认出了来人,略松一口气,但心头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
李师傅,运输队里资格最老、手艺最好的维修工,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
他摘下头上的棉帽,用力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哈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吹散。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铁柱,向东……在吗?”
话音未落,周向东已经披着一件厚棉袄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的眼神平静,却锐利如鹰。
看到周向东,李师傅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嘴唇哆嗦着,眼眶竟有些泛红:“我儿子……我儿子的婚事,黄了。”他从臃肿的棉袄下,极为费力地掏出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册子,死死抱在怀里。
“亲家那边……嫌我跟‘成分有问题的人’混在一起,粮站把我家下个月的粮票都给扣了……他们说我思想不正,不能再碰公家的车。”
周向东的目光落在那本册子上,没有立刻说话。
这时代的惩罚,往往不是直接的暴力,而是这种诛心蚀骨的孤立与剥夺。
李师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那本册子猛地塞到周向东怀里:“这是我这三年来,偷偷记下的运输队所有车辆的维修记录!每一台车,什么时候坏,坏在哪,我都记下来了。甚至……甚至连东方红-50的油路堵塞频率,我都画了曲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我信你们,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们拿命去拼那些破铜烂铁,而我却躲在体制里当个缩头乌龙,连累家人都抬不起头!”
这本册子,是李师傅半辈子的心血,更是他递上的一份沉甸甸的投名状。
周向东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这期间只听得到风雪呼啸的声音。
他转身回屋,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水递给李师傅,温热的蒸汽瞬间模糊了老师傅的视线。
“李师傅,”周向东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从明天起,你是韩秀兰她出远门的表哥,叫李建国。过来帮我这铁匠铺修炉子,活儿多,得天天修。懂吗?”
李师傅握着温暖的搪瓷缸,滚烫的液体仿佛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驱散了彻骨的寒意。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回答:“我懂。炉子,要天天修!”
第二天一早,一个名叫“李建国”的陌生男人便出现在了铁匠铺的后院。
他以“韩秀兰表哥”的身份,和赵大柱一起乒乒乓乓地敲打着铁皮,制造着修理炉子的假象,完美的掩护了他真正的任务。
当夜幕再次降临,周向东才将李师傅请进了灯火通明的厂房。
面对那台拆解到一半的东方红-50,李师傅仿佛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战场。
他翻开那本手写的维修档案,指着其中一页密密麻麻的数据,眼神灼灼:“向东你看,东方红-50的喷油泵总成,设计有缺陷!根据我的记录,平均每运行四百二十个小时左右,必然会因为压力不稳出现故障。你们之前修,只是头痛医头,下次还得坏!要我说,下次再碰到这种车,不用等它坏,先把它换下来重点检查保养!”
周向东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将这条信息录入到自己的《可替代件清单》附录中,并郑重其事地将其命名为——“李氏故障周期表”。
就在他写下这几个字的瞬间,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响起:【协同研发模块已激活!
新增子项:经验数据库。
可根据团队成员提供的有效数据,自动匹配历史案例,辅助故障预判与决策。】
一旁的赵大柱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啧舌道:“我的乖乖!老李你这脑子,比那帮苏联专家给的手册还准!他们就知道让我们换总成,从不说为啥换!”
三天后,效果立竿见影。
一台刚刚被拉进厂房,尚未开始拆解的拖拉机,周向东仅凭着“李氏故障周期表”和系统数据库的交叉比对,便精准地预判出了喷油泵、变速箱齿轮和一处转向拉杆连接处存在严重磨损隐患。
他提前让王铁柱备好了强化后的替代件,等到正式开工,直奔主题,整个维修时间硬生生缩短了近百分之四十!
当晚,韩秀兰在账本上郑重地新添了一页——“技术顾问:李建国(化名)。每日补贴:白面馒头一顿,大前门香烟一包。”
夜深人静,众人都已散去,唯有周向东独坐灯下。
他没有看系统面板,而是摩挲着那本写满了油污和汗渍的手写档案。
指尖划过一页页浸透了墨迹的纸张,他仿佛能触摸到那无数个在寒夜里被浪费掉的工时,和无数个因为设备故障而耽误在路上的焦灼灵魂。
【叮!
检测到核心技术人员归位,团队凝聚力大幅提升,“聚拢火种”任务进度已达85%!】
【提示:初始技术团队已基本成型,距离开启“战备机械厂”筹建任务,仅一步之遥!】
周向东缓缓合上册子,目光穿透窗户,望向风雪弥漫的远方。
就在那个方向,西山那座废弃厂房的巨大烟囱,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竟又一次缓缓升起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
那黑烟在漆黑的夜幕与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如同一声穿越了时空的低沉集结号,召唤着那些尚未熄灭的匠人之魂,奔赴一场全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