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建军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杨辰的背影。
杨辰的腰杆,挺得笔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和动摇。
这副模样,和以前那个一遇到事就下跪求饶的赌鬼,判若两人。
苏建军的脑海里,闪过杨辰这两天的种种表现。
冷静,果断,踏实,尤其是刚才,在那种所有人都慌了神的情况下,杨辰却能稳住局面,这绝不是装出来的。
“等等!”
苏建军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杨辰停下脚步,转过身。
苏建军猛地一拍大腿,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妈的,干!”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老子就陪你疯到底!”
“大不了,这条命就搁在这儿了!”
……
杨家院子的喧闹,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村子。
村东头,青瓦白墙的大宅院里。
村里唯一的万元户王富贵,正端着一个大海碗,呼噜呼噜地吃着猪肉炖粉条。
满屋的肉香,都掩盖不住他脸上的烦躁。
“吵什么吵!”
“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安生吃饭了!”
王富贵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衫,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连忙从门外小跑了进来。
他是王富贵的管家刘伯。
“老爷,打听清楚了。”
“是杨家那个二流子,在收龙胆草。”
王富贵夹了一筷子粉条,不屑地哼了一声。
“杨辰?他收那玩意儿干嘛?他哪来的钱?”
刘伯压低了声音,凑到王富贵耳边。
“听说是他那个大舅哥,苏建军,从外面带回来的钱。”
“而且,动静闹得很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去卖了,给的都是现钱。”
王富贵的动作,停住了,那双不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现钱?收龙胆草?”
王富贵把碗往旁边一推,肥硕的身体靠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这里面,有事儿。”
他比谁都清楚,杨辰是个什么货色,无利不起早。
能让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干,背后肯定有天大的利润。
“去,给我也立个牌子!”
王富贵猛地一拍桌子,下了决心。
“他也收,咱们也收!”
“他出一毛,咱们就出一毛一!”
“把所有人都给我抢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杨辰能玩出什么花样!”
刘伯的脸色却变了:“老爷,万万不可啊!”
“嗯?”王富贵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悦。
刘伯急忙解释道:“老爷,您想啊,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杨辰一个不学无术的赌鬼,怎么会突然知道收这玩意儿能赚钱?”
“他消息是哪儿来的?本钱又是哪儿来的?收了之后,又要卖到哪里去?”
“这些咱们一概不知,要是贸然跟进去,万一这是个套,那咱们收回来的那堆草,可就真砸手里了!”
王富贵脸上的贪婪慢慢褪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神色。
刘伯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伯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
“老爷,这事咱们不能急。”
“硬抢是下下策,依我看,不如先去探探他的虚实。”
王富贵来了兴趣:“怎么探?”
刘伯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
“我亲自去一趟。”
“就说家里老娘病了,郎中开了方子,急需一味上好的龙胆草。”
“我去找他买,一来可以看看他收上来的货色怎么样。”
“二来可以跟他聊聊,套套他的话,看他这消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心里有没有底。”
“等把他的底细摸清楚了,咱们再决定是自己单干,还是直接把他连锅端了!”
王富贵听完,眼睛骤然亮起,脸上重新浮现出贪婪的笑容。
“好,老刘,还是你脑子活!”
“就这么办!”
“你去给我把杨辰那个小王八蛋的底裤都给我扒干净!”
……
天刚蒙蒙亮,鸡叫了头遍。
杨辰家的院子里,已经堆得像座小山。
那是满满一院子的龙胆草,根茎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浓郁的草药味混着土腥气,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子里。
苏建军一夜没睡,眼睛熬得通红,蹲在院子角落,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愁容。他面前那个小木盒,几乎空了。
昨天一下午,他半辈子的积蓄,就这么流水一样花了出去,换回了这满院子没人要的破草根。
他的心也跟着空了。
杨辰倒是平静,正拿着一把柴刀,仔细地修剪着龙胆草的根须,把多余的泥土和杂草清理干净。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一刀一刀有条不紊。
苏婉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糊糊从屋里出来,轻轻放在杨辰身边。
“先吃点东西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担忧。
杨辰抬起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
“放心,饿不着。”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衫,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背着手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王富贵的管家刘伯。
他一进院子,先是扫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龙胆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杨辰身上。
“请问,哪位是杨辰小哥?”
刘伯的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语气也十分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来走亲戚的长辈。
苏建军掐灭了烟头,警惕地站了起来。
杨辰没起身,只是用手里的柴刀,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裤腿。
“我就是。”
刘伯笑呵呵地走上前,拱了拱手。
“杨辰小哥,我是来求药的。”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愁。
“家里老娘病了,县里的郎中给开了个方子,别的主药都齐了,就差一味上好的龙胆草。”
“听说小哥你这里在收,我就厚着脸皮上门来,想求购一些。”
“价钱好说,只要药好,咱不差钱。”
他说得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孝子。
苏建军和苏婉都有些动容。
然而,杨辰听完,却只是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
看了足足有五秒钟。然后,杨辰笑了。
那笑声不大,甚至有些冷,在这清晨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