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德的命令如铡刀落下，整个图书馆的空气瞬间凝固。
死寂比尖叫更令人恐惧。
所有卡塞尔学院的A级精英，此刻都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座位上。唯一的刑具，是那张占据了整面墙壁的、仿佛在蠕动的龙文图像。
猩红的倒计时从17:30跳到17:29。每一次数字的切换，都像一柄重锤，精准地砸在每个人的心跳间隙。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肺被攥住了，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铁锈味。
他想看懂，但那些符号在他视网膜上分裂、繁殖，最终融合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引人作呕的黑色漩涡。
他旁边的恺撒，下颌线绷得像刀刃。楚子航则像一尊石像，只有镜片反射着屏幕上疯狂的光。
“……没用的。”
一个衰老、嘶哑的声音从维生装置的嘶嘶声中挤出。
曼斯?龙德施泰特教授。
这位龙文领域的泰斗扶着控制台，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一个学生，而是死死地钉在屏幕上，脸上血色尽褪。
“这不是文字……这是混沌，是神祇思维的碎片。”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在对自己宣判。
“我们所谓的破解，是归纳法，是背单词，可这上面，没有任何一个我们能‘背’出的组合。所有的基础单元都被打碎了，碾成了齑粉，再用一种超越我们理解能力的逻辑重新组合……”
他身边的助理脸色惨白：“教授，您的意思是……”
“意思是，”曼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破裂的尖利，“我们正在强迫一群凡人，去直视神祇的梦境！我们在……谋杀他们！”
话音未落，尖叫声毫无征兆地刺穿了寂静。
前排的一个女生双手死死捂住眼睛，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鲜血从指缝渗出。“血！我看到了血！红色的……到处都是！”她的话语支离破碎，被极致的恐惧扭曲。
这声尖叫像一个开关。
“错了！哈哈哈哈！顺序全错了！”一个纪律委员指着屏幕，爆发出癫狂的笑声，眼泪从他大张的嘴角淌下。
骚乱瞬间爆炸。
一个高壮的男生抢过一支战术笔，狠狠砸碎笔尖，用锋利的断口划开自己的衬衫，在胸膛上刻画起来。鲜血淋漓的线条，竟与屏幕上的龙文有几分相似。他嘴里高喊着无人能懂的音节，表情是殉道般的狂热。
“是构造！神迹的构造！”
“不！是舞！他们在跳舞！”
两个女生手拉着手，在狭窄的过道里扭动起来。
她们的四肢以非人的角度弯折，时而贴近，时而弹开，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跳着渎神的祭舞。
灵视。
用凡人之躯承载龙族之言的代价，就是理智的燃烧。
血统决定了他们窥见的地狱、天堂、艺术或疯狂。
整个图书馆，在几秒内，变成了一座精神病院的立体剖面图。
控制台后的施耐德，呼吸面罩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群天才的集体崩溃，似乎只是他实验数据的一部分。
只有角落里的白辰，像这场风暴的风眼。
他始终安静地坐着。当第一声尖叫响起时，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扭曲的、崩溃的身体，看向那张巨大的龙文图像。
只一眼，他眼中的世界就变了。
没有恐惧，没有共鸣，更没有所谓的神秘。
那些让曼斯绝望、让精英发疯的符号，在他视野里自动分解、重构。
它们不再是文字，而是一堆被打乱了顺序的精密零件。
有的复杂，有的简单，但每一块的边缘，都有着清晰的、可以与其他碎片严丝合缝的“数据接口”。
天书？
白辰心底闪过一丝不解。
这不就是一幅被打碎了的机械结构图吗？虽然复杂到了极点，但……拼起来不就行了？
他甚至不确定这算不算“灵视”。
他没有流泪，没有傻笑，更没有自残或跳舞的冲动。
他的情绪稳定得像一潭深水，甚至还有闲心低头。
怀里，那个被当做“钥匙”带来的婴儿，正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平静，婴儿咧开没牙的嘴，咯咯地笑了一声。
白辰也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婴儿的鼻尖。
这个微小的互动，像一个坐标，将他牢牢锚定在现实中，隔绝了外界一切疯狂的“噪音”。
然后，他抬起头，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塞尔玛的全部精力都在侧面的生命信号监视器上，叶胜和酒德亚纪的两个绿点，在一片黑暗中微弱但稳定地闪烁着。
曼斯教授和研究员们则围着主屏幕，像一群即将渴死的人围着一口早已干涸的枯井。
他们伸长脖子，表情混杂着贪婪和痛苦，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的眼球挖出来，贴到屏幕上去。
这场景让白辰联想到某种低劣的狂信徒集会。
无知，且可悲。
倒计时变成了13:17。
在胸口刻画的男生已经开始往脸上动手。跳舞的女生动作愈发不受控制，撞翻了书架。哭泣的女孩已经没了声音，只有身体在无声地抽搐。
而曼斯教授，这位龙文权威，彻底放弃了。他瘫坐在椅子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等待着倒计时归零后的最终审判。
不能再等了。
白辰抱着怀里的婴儿，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在混乱中本该毫不起眼，但他的平静，却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寒冰，瞬间让周围的喧嚣诡异地降了温。
他抱着孩子，一步一步，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所有残存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抱着婴儿的、陌生的年轻人身上。
白辰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只是站在屏幕前，认真地、仔细地审视着那些“零件”。他的大脑像一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量子计算机，在几分之一秒内，完成了亿万次的模拟、旋转、拼接。
一秒。
两秒。
完整的蓝图，在他脑中轰然成型。
他转过身，看向一脸错愕与不解的曼斯教授，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纯粹陈述事实的口吻，下达了指令。
“给我控制台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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