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露天篮球场。
空气湿冷，只亮着一半的球场灯光将铁丝网的影子拉得细长。
白辰靠在网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红发女孩身上。
诺诺正单手转着篮球，动作随意，篮球却像黏在她指尖的精灵。
突然，刺耳的重金属摇滚撕裂寂静。
是诺诺的手机。
她瞥了眼来电显示，像是看到什么麻烦东西一样皱了下眉，手腕一抖，手机精准地朝白辰飞了过来。
“老家伙的电话，你接。”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不耐烦。
白辰抬手，手机稳稳落入掌心。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昂热。
他没有丝毫犹豫，划开接听。
“诺诺，考虑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仿佛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昂热校长，您好。”白辰平静地开口，“我是白辰。”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
那是一种审视的、带有压迫感的沉默，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眼睛正通过听筒，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析。
白辰甚至能想象出那位老人此刻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十指交叉，微微前倾的姿态。
“哦，S级的孩子。”几秒后，昂热的声音再度响起，语调变得饶有兴味，“看来诺诺已经把我的意思带到了。怎么样，卡塞尔学院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我决定加入。”白辰说。
“很好，一个明智的……”
“但我有一个条件。”白辰直接打断了他。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篮球场边仅有的几个夜游者，似乎也察觉到这边的气场不对，悄悄加快了脚步离开。
诺诺停止了转球，篮球在她脚边无声地滚动，她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说来听听。”昂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要加入‘夔门计划’。”
白辰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一颗砸进冰湖的石子，清晰，决绝。
这句话的份量，重得让电话里的电流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昂热没有立刻回应。
他像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在评估猎物这记出其不意的反扑背后，究竟是圈套，还是真正的勇气。
“为什么？”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来了。
白辰内心冷笑一声，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瞬间组织完毕。
“我的血统检测报告，您应该看过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身体里流淌着什么。龙类是世界的癌症，而我们混血种，就是天生的外科医生。”
他顿了顿，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未经打磨的激昂。
“卡塞尔学院是最高明的外科手术室，而我，不想只做一个坐在办公室里看X光片的实习生，我要上手术台，去最危险的病灶区，切除肿瘤，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宿命。”
一套完美的说辞。
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辉。
任何一个惜才的校长，都不可能拒绝一个如此有觉悟、有担当的S级天才。
电话那头，昂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责任和宿命……真是久违的词语。”他似乎在回忆什么，“上一个跟我谈论宿命的学生，他的骨灰至今还陈列在校史馆的荣誉墙上。”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锐利如刀。
“白辰，你真的明白‘夔门’后面是什么吗？那不是手术台，是绞肉机。进去的人，十不存一。”
“我明白。”白辰的回答没有丝毫动摇，“比起在安逸中等待未知的命运降临，我更愿意主动走进绞肉机，看看它的刀片到底有多锋利。”
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昂热似乎捕捉到了这份不加掩饰的疯狂。
“……我批准了。”
最终，他给出了答复。
“欢迎来到卡塞尔学院，白辰。也欢迎你……加入‘夔门计划’。诺诺会处理好你入学的后续事宜。”
“谢谢校长。”
白辰挂断电话，将手机抛还给诺诺。
诺诺接住手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她忽然从地上捞起篮球，原地起跳。
那颗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极不科学的诡异弧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绕过了篮筐，然后从篮板后方，精准地落入网中。
“唰！”
一个匪夷所思的背投。
“不去马戏团真是屈才了。”诺诺走到他面前，双手插进兜里，红色的马尾在夜风中划出嚣张的弧度，“刚才那番话，你自己信吗？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信不信不重要。”白辰看着她，“重要的是，校长信了。”
“呵。”诺诺嗤笑，“一个刚通过入学评估的新生，就敢指名道姓地要进‘夔门’，我该说你勇敢，还是无知？”
她上下打量着白辰，眼神中的审视比刚才的昂热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我承认，你确实比学院里那些满口屠龙伟业，却连解剖课都不敢上的怂货强多了。”
“所以，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欣赏你了。”
白-辰眉梢一挑。
“那么，对于勇敢又无知的勇者，是不是该有点实质性的奖励？”
“当然有。”诺诺挑了挑眉，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黑暗。
白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校园深处的停机坪上，一架通体漆黑的直升机轮廓在夜色中浮现，顶部的信号灯开始有节奏地闪烁，螺旋桨带起的微风穿过半个校园，吹动了他的衣角。
“奖励你，搭一次顺风车。”
诺诺的表情忽然冷了下来，之前那丝若有若无的欣赏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你提前感受一下。等你真的进了夔门，万一死在了里面，学院会有一项专门的S级福利。”
她的声音平淡，却比走廊的寒风更刺骨。
“用一架同型号的专机，把你被低温冷冻的尸块，完好无损地送回你家，这是我们学院对优秀学生最后的人道主义关怀。”
“上一个享受这项福利的，是三年前的一个A级，他的任务是勘探。”
“我们最后只找到了他三百四十七块组织样本，拼了三个月，勉强凑出个人形。”
她的言语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割在现实上。
白辰却只是看着那架逐渐启动的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我不会后悔的。”
他收回视线，迎上诺诺冰冷的目光。
“如果现在因为害怕而退缩，那未来的某一天，我才会真正追悔莫及。”
诺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纤细却笔直的背影，白辰忽然觉得，这个女孩用毒舌和冷漠构筑的防线，其实不堪一击。
越是这样警告，就越是……
【这种用毒舌来掩饰关心的笨拙方式，还真有点可爱。】
【不愧是意难平。】
走在前面的诺诺，身体毫无征兆地猛地一僵，像是被看不见的电流击中。
她的脚步瞬间错乱，整个人向前一个踉跄，左膝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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