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久梦:初醒是缘劫 > 第四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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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日,初梦借着“养伤”的名义,把揽月楼的底细摸了个透。

她住的后院是姑娘们的住处,分上下两层,头牌住二楼,丫鬟、伙计和打手们在一楼。院墙砌得足有两丈高,墙头还插着碎陶瓷片,别说跳墙,就是从二楼窗户往下跳,也得摔断腿。前院的正厅分三层,每层都有打手巡逻,往来的客人非富即贵,想混在人群里溜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看来,只能凑齐那一万金了。

可如意偷偷告诉她,五百两黄金便能买下整个揽月楼,连带着所有伙计丫鬟。这一万金,无异于天文数字。

初梦趴在梳妆台上,对着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叹气:“梦姑娘啊梦姑娘,你倒是给我留了个大难题。”

正说着,房门被推开了。

桃夭摇着柄象牙团扇,款款走了进来,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梦姑娘,身子可大安了?”

“托您老的福,好多了。”初梦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挤出个讨好的笑。

“既大安了,”桃夭收起团扇,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她,开门见山,“那笔万金,不知妹妹打算何时还?”

“我……我暂无银两。”初梦的声音低了下去,心虚得不敢看她。

“暂无银两?”桃夭的脸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渗出来,“我救了你,好吃好喝伺候着,妹妹便是这么报答我的?”

她生气了?会不会……杀人灭口?初梦的心跳得像要炸开。

桃夭打量着她,忽然嗤笑一声:“既拿不出钱,不如便卖身还债吧。醉香楼的头牌,想来也能值些价钱。”

“别别别!”初梦赶紧拉住她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慌乱的撒娇,“妈妈要的是钱,我有办法帮您赚大钱,比卖身多得多!”

“哦?”桃夭挑了挑眉,甩开她的手,眼底满是不信,“妹妹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还能点石成金?”

“虽然不能点石成金,”初梦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但我保证,能让妈妈赚得盆满钵满,远不止一万金。”

桃夭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拉过把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来听听。”

她端着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没抱什么期望。这风月场里,吹牛的姑娘她见得多了。

三日后

临安城的茶馆里,说书先生刚歇了嗓,茶客们的话题便像长了翅膀似的,扑棱棱全飞向了城西的揽月楼。

“听说了吗?今晚揽月楼要办个什么《入幕之宾拍卖会》,好家伙,席位早被抢光了,听说最末等的座儿都炒到十金一位!”穿长衫的书生呷了口茶,语气里满是惊奇。

邻桌的商人接了话:“何止啊!我听内人说,今晚头牌姑娘们要登台献艺,谁出价最高,就能做那入幕之宾,还能让姑娘单独伺候呢——特别是那位从醉香楼来的梦姑娘,也在其中。”

“啧啧,不知哪个阔主儿能拔得头筹。”

“若能被贵人看上,往后便是泼天的富贵了……”

议论声顺着风飘进揽月楼时,桃夭正站在大堂中央,看着伙计们挂红灯笼,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她手里捏着张银票,指尖都在发颤——光是预收的定金,就已经堆成了小山。

“梦丫头这法子,真是绝了!”她转头对身边的如意道,“那几处临窗的雅座不许定,今晚准能拍出天价。”

三天前,初梦把“拍卖会”的主意一说,桃夭起初还将信将疑,可听她细说了“免费小吃管够但偏咸”“酒水加价三成”“安排托儿抬价”这些门道,当即拍板就干。

如今看着往来穿梭的伙计、擦拭一新的桌椅,还有后厨飘来的卤味香,她越发觉得这丫头是个财神爷。

初梦正坐在房里缝礼服,指尖拈着银针,把片素白的纱罗缝成月形的袍角。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衣料上,泛着淡淡的银辉,倒真像把月光裁成了衣裳。

她心里打着算盘:今晚这一场下来,一万金肯定够了,拿到钱就找机会去那条河试试,说不定就能回家了。

想到这里,她缝得更起劲了,连如意进来都没察觉。

“姑娘,桃妈妈让问问,头饰选这支赤金桃花步摇可好?”如意捧着个锦盒进来,里面躺着支玲珑剔透的步摇,花瓣上镶着细小的珍珠,一动就晃出细碎的光。

初梦抬头笑了笑:“就它吧,简单些好。”

暮色刚沉,揽月楼就亮如白昼。

红灯笼挂满了飞檐,映得朱漆大门都泛着暖光。

一楼大堂里,酒桌拼得整整齐齐,桌案上摆着卤鸭舌、炸花生、腌梅子,全是些费酒的咸口吃食,伙计们提着酒壶穿梭其间,吆喝声此起彼伏。

“各位爷里边请!今儿个保证让您尽兴!”桃夭穿着身石榴红的褙子,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迎客,鬓边的金步摇晃得人眼晕。

亥时刚到,堂中渐渐坐满了人。

桃夭清了清嗓子,走到临时搭起的台中央,手里捏着帕子笑道:“多谢各位爷赏脸,来咱们揽月楼捧场!今晚这《入幕之宾拍卖会》,规矩简单——咱们头牌姑娘逐一献艺,您相中了哪位,便尽管出价,价高者得!不仅能做姑娘的入幕之宾,还能请姑娘回房单独伺候,唱曲儿、抚琴、说悄悄话,全凭您吩咐!”

话音刚落,堂中便爆发出一阵哄笑,掌声雷动。

就在这时,二楼楼梯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走了上来,墨发用根玉簪束着,腰间悬着块羊脂玉佩,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唯有衣袂扫过栏杆时带起一阵风。

他身后跟着个面无表情的带刀侍卫,手按在刀柄上,眼神锐利如鹰。

两人径直走到二楼最临窗的雅座坐下——那是揽月楼视野最好的位置,能将一楼大堂尽收眼底。

“那是……梦周国的司徒浩殿下!”有眼尖的客人低呼一声,慌忙低下头去。

一楼后台,几个等着登台的姑娘正扒着帘子偷看。

穿水绿裙的妙人激动地拽着身边的九儿:“看见了吗?是司徒浩殿下!听说他俊美无俦,权势滔天,若能被他看上,往后还愁什么荣华富贵?”

九儿望着二楼那道挺拔的身影,指尖悄悄绞紧了裙摆:“那便好好表现吧。”

拍卖很快开始。

头几个姑娘各展才艺,有弹琵琶的,有唱小曲的,虽不算惊艳,却也中规中矩。

桃夭安排的“托儿”混在人群里,时不时喊出个高价,引得真客官们竞相抬价,不多时便收了上千金。

轮到九儿时,她抱着架古筝走到台中央,素手轻拨,一曲《平沙落雁》便流淌而出,伴着她清越的歌声,倒有几分空谷幽兰的意境。

“三百金!”

“四百金!”

“六百金!”

最高价喊出时,九儿下意识抬头望向二楼。

可司徒浩正侧头与侍卫说着什么,眉头微蹙,像是在议论要事,连眼角余光都没往台上瞟。

她心里微微一涩,指尖的琴弦差点走了音。

紧接着是妙人。

她穿了身绯红的舞衣,裙摆绣着金线缠枝莲,一登台便旋身起舞。

那是支异域风情的胡旋舞,腰肢扭得像条水蛇,裙摆飞旋如绽放的花,引得堂中一片沸腾。

“八百金!”

“一千金!”

当这个价格喊出时,妙人激动得脸颊绯红。

她原本还盼着司徒浩能看一眼,可此刻握着沉甸甸的牌子,只觉得眼前的黄金比什么都实在——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终于轮到初梦。

二楼雅座里,司徒浩正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可当那道白色身影走上台时,他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杯沿,打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

“怎么是她?”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眼神像淬了冰,死死盯着台上的人。

身后的侍卫阿辞也是一脸震惊,手不自觉地按紧了刀柄:“殿下,奴才亲眼看见她跳河后没了动静,才……”

话没说完,便被台上的景象惊得闭了嘴。

初梦穿着件月白色的广袖长袍,衣料是上好的杭绸,在灯火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只在头顶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插着支桃花步摇——粉雕玉琢的花瓣上坠着细小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叮咚作响,恰如点睛之笔。

三楼的如意正往下撒桃花瓣,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沾在她的发间、肩头,让她像从桃源仙境里走出来的仙子,不染半分尘俗。

“今日,为各位献上一首《梦回春秋》。”

她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伴着悠扬的琴声缓缓流淌而出。

那是首初梦临时填的词,写尽了风花雪月的缠绵,又带着点不染尘埃的疏朗,配上她眼底的清澈,竟让人忘了这是在风月场里。

司徒浩的眉头渐渐蹙起。

这女人明明该葬身河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敢堂而皇之地登台献艺?

忽然,琴声陡然一转,从缠绵悱恻变得激昂如奔涌的瀑布。

两个小丫鬟快步上前,一个捧着砚台笔墨,一个推着架净白的旋转屏风——那屏风有一人高,屏风是一块半透明的丝绸,洁白得像初雪。

初梦提起笔,蘸饱了浓墨,在屏风上挥毫泼墨。

她的姿势极美,广袖翻飞如白鸟振翅,手腕转动间,墨色在纸上晕染开来,竟分不清是在作画,还是在跳舞。

“有意思。”司徒浩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这女人,倒是比他想的要有趣些。

琴声渐歇时,初梦的笔也停了。

她轻轻拨动屏风,那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画,竟在旋转间分成了两面——正面是月下桃花,灼灼其华;反面是临水照花人,眉目含愁。

两面画互为映照,又各自成趣,像极了双面绣的巧思,却比刺绣更添几分灵动。

堂中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