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浪漫小说 > 逆鳞 > 第3章 怎么可能突击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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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阳光把苏晴家揉皱的诊断书晒得发烫。我把它折成纸飞机,看着它栽进父亲修车铺门前的积水里。蓝墨水晕染开来,像她家轿车尾灯在水洼里的倒影。

父亲正在擦那副新买的钢丝钳,机油味混着金属冷光。前世这时候他应该醉倒在里屋,现在他工具箱里却整齐码着股权转让协议。

城南机械厂。他递给我螺丝刀,让我帮忙拧开生锈的轴承盖,下周三正式接手。轴承转动的吱嘎声里,我听见陈昊父亲在电视里讲话的声音——本地新闻正在播放城南开发区奠基仪式。

螺丝刀突然打滑。我故意让锋刃划过指腹,血珠滴在股权文件上,正好盖住陈父的签名。前世这个签名出现在我退学申请书的家长意见栏。

没事吧?父亲抓过我的手。他掌心老茧刮得我皮肤发痛,烟草味里突然混进碘酒香。装棉签的盒子印着城南诊所标志,和林小满书包上挂的钥匙扣一样。

我摇摇头,看着血渍在纸上干涸成褐斑。父亲转身去拿创可贴时,电视机突然爆出杂音。陈父的脸被马赛克覆盖,字幕打着配合调查四个红字。

钢丝钳掉在地上。父亲僵住的背影让我想起前世,他站在我遗像前也是这样,肩胛骨把旧毛衣撑出两个尖角。

爸。我踢了踢脚边的工具箱,这些够买下机械厂吗?扳手互相碰撞的声响,盖过了电视里纪检委的通报。

他慢慢蹲下来,手指抚过那些文件。油污在纸张边缘留下指纹,像某种神秘的契约印记。前世这些指纹只出现在酒瓶和欠条上。

够。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很响,加上你发现的那些账本。阳光突然照进铺子深处,照亮了床底那个铁盒——里面装着陈昊父亲签字的空白收据。

我摸到口袋里的纸飞机残骸。被水泡软的诊断书粘在掌心,兽医站的公章正好对着父亲手腕上的烫伤。那是他前世得知我死讯时,烟头按出来的印记。

傍晚的暴雨来得突然。我们蹲在卷帘门下吃泡面时,手机突然在工具箱里震动。父亲擦擦手点开信息,银行到账通知的蓝光映在他瞳孔里。

定金。他把手机转给我看,余额数字比前世我的丧葬费多两个零。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像无数个小锤子在敲打算盘。

我掰开一次性筷子。木刺扎进指腹的瞬间,电视开始重播陈父被带走的画面。他西装领带歪斜的角度,和那天在校门口揪陈昊上车时一模一样。

父亲突然笑了。他眼角的皱纹里还卡着机油污垢,但瞳孔亮得像修车铺的探照灯。前世这盏灯在我死后就没再亮过,蓄电池被卖掉换了劣质白酒。

明天去公证处。他搅动着泡面,热气模糊了脸上的疤痕。那是陈昊父亲派人来砸店时留下的,和前世我手腕上的刀伤在同个位置。

我踢到床底下的铁盒。金属碰撞声里,隐约能听见纸张摩擦的响动。那些盖着红章的复印件,现在正躺在纪检委的档案袋里,和城南诊所的医疗废物清单一并归档。

暴雨淹没了电视声音。父亲摸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突然又塞回去。他转身从柜台底下掏出盒薄荷糖,塑料纸哗啦哗啦响。

戒烟。他往嘴里扔了两颗,说话时带着清凉的苦味,下周机械厂体检。糖盒在桌面上打转,标签上印着城南诊所特供。

我摸到书包夹层里的遗书。纸张已经泛黄,边角被橡皮擦得发毛。前世它被别在语文课本里,和我的尸体一起被校工发现。

钢丝钳突然发出寒光。父亲用它剪断泡面碗上的塑料封口,咔嚓声和当年剪断我书包带的声音重合。现在他手腕上有钢笔印,是今天签合同时留下的蓝墨迹。

雨停了。积水上漂着油污,折射出霓虹灯破碎的光斑。我慢慢撕掉遗书,纸屑落进水洼里,像一群被冲散的蚂蚁。

父亲在哼歌。跑调的旋律混着扳手敲击声,居然是校歌。前世他只在酗酒后唱过这个,每次唱到团结友爱那句就会砸酒瓶。

卷帘门拉下的巨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我数着它们扑棱翅膀的声音,正好是陈昊父亲被带走时,记者相机连拍的次数。

卷帘门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我数到第七滴时,教室后门被林小满推开。她今天涂了唇膏,樱桃色的,和她父亲诊所的急救箱一个颜色。

期中考试座位表。她指甲在名单上敲出节奏,停在陈昊的名字上——那里现在贴着缺考的标签。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把影子投在我课桌上,像条盘踞的蛇。

苏晴突然凑过来:听说有人准备了小抄。她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薄荷糖的凉意。前世她就是这样在考场举报我,嘴角还粘着林小满给的巧克力。

我翻开铅笔盒。米老鼠橡皮不见了,换成父亲买的绘图橡皮,带着淡淡的柠檬味。林小满的目光粘在上面,她手指无意识摸向自己书包侧袋——那里鼓出一块方形轮廓。

莫言。班主任敲着黑板擦,来办公室领答题卡。粉笔灰簌簌落下,在讲台上铺出模糊的日期。前世今天,我的考卷被当众撕碎。

走廊监控器闪着红灯。我经过教务处时放慢脚步,听见里面打印机工作的嗡嗡声。举报信现在应该已经变成正式文件,和城南诊所的检查通知一起装进档案袋。

林小满的父亲突然从医务室冲出来。他白大褂下摆沾着碘酒,手里抓着电话:怎么可能突击检查?他撞到我时,听筒里传出医疗废物四个字,清晰得像考场广播。

回到教室时,苏晴正在传纸条。纸飞机划过我头顶,落在林小满桌上。我认出那是从作业本撕下来的横格纸,和她用来写小抄的纸张一样。

同学们。班主任抱着密封试卷进来,考前检查文具。他眼镜片反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当他走到林小满身边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林小满的橡皮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时,我闻到淡淡的茉莉香——和她护手霜同一个牌子。橡皮侧面有道细缝,露出里面卷成小筒的纸条。

老师!我举起橡皮。塑料外壳在阳光下透明,里面的字迹清晰可见。班主任接过去的动作很慢,像在拿什么危险品。

林小满猛地站起来。她椅子腿刮擦地板的声音,和她父亲诊所里推车撞到器械架的声音一模一样。她嘴唇上的樱桃色褪成苍白,粉底盖不住的青筋在太阳穴跳动。

这不是我的!她声音尖得刺耳。苏晴突然低头假装系鞋带,但她的手在发抖,鞋带打了死结。

班主任掰开橡皮的动作很熟练。纸条展开的沙沙声里,我听见后排有人倒吸冷气。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林小满上周奥数竞赛的草稿一模一样。

考场突然安静得可怕。监考老师搜查书包的声音像在拆炸弹。当他把林小满的铅笔盒倒扣在讲台上时,第二块橡皮滚了出来——这块侧面刻着米老鼠的耳朵。

我转着新橡皮。柠檬香味混着试卷的油墨味,莫名让人想起父亲工具箱里的除锈剂。答题卡发下来时,林小满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桌面上她用指甲刻的三好学生四个字。

窗外传来汽车急刹声。我抬头看见林小满父亲的车歪斜地停在教学楼前,车门都没关严。他举着电话冲进校务处的背影,和新闻里陈昊父亲被带走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苏晴的铅笔突然断了。她手忙脚乱去削,碎屑洒了半张桌子。我看着她手腕上新出现的淤青——这次形状不规则,像是真的被人用力掐过。

考试结束铃响时,我的橡皮还剩大半。班主任收卷子的手指沾着红墨水,让我想起林小满父亲诊所的废弃针筒。走廊上突然爆发出哭声,透过窗户能看到林小满正把书包砸向墙壁。

校门口停着卫生局的车。蓝色警灯转得很慢,像在播放什么慢动作纪录片。我慢慢走过传达室,听见里面收音机正在播报:城南诊所涉嫌违规处置医疗废物...

父亲的车铃在马路对面响起。他今天穿着新衬衫,领口别着机械厂的工牌。后座工具箱里探出半截钢丝钳,闪着冷冽的光。

林小满家的轿车呼啸着冲出校门,差点撞翻煎饼摊。车窗没关严,飘出她父亲的怒吼:......执照吊销......油锅里的煎饼突然焦黑,和举报信烧成的灰一个颜色。

我跨上自行车后座。父亲后背散发着淡淡的机油味,混着新衬衫的浆洗气息。工具箱随着颠簸发出声响,里面股权证书的硬壳封面撞着钢丝钳,像在敲某种胜利的节拍。

拐弯时我看见苏晴蹲在公交站。她正用鞋底蹭地上的什么东西,可能是掉落的薄荷糖,也可能是她刚撕碎的小抄。站牌广告灯箱突然亮起来,照亮她手腕上新鲜的指甲印——这次是她自己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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