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号的引擎总算稳定下来，不再发出那种让人心慌的“咔嗒”声。宵北把最后一块冷却板归位，擦了擦手上的油污，直起身时，正好看见梁雨莫蹲在货舱的角落，教孩子们用捡来的彩色导线编手环。
夕阳透过舷窗斜斜地照进来，给她的发梢镀了层暖金色。安安趴在她膝头，举着根粉蓝相间的导线晃：“雨莫姐姐，编个小兔子好不好？”梁雨莫笑着点头，指尖灵巧地绕着导线，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星辰。
货舱里很安静，老人们靠在墙边打盹，小石头捧着那个饼干盒“飞船”，在地板上慢慢推着跑。宵北站在引擎舱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从地球逃出来的这些日子，他修过无数次引擎，闯过好几次生死关，却从没像此刻这样，觉得安稳得想叹气。
他深吸了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梁雨莫正把编好的兔子手环套在安安手腕上，听见脚步声抬头：“修完了？我给你留了点营养膏，热过的。”
“不急。”宵北蹲在她对面，目光掠过她沾着导线碎屑的指尖，又落回她脸上。她的脸颊被夕阳映得有点红，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逃难船上见到她时，她抱着吓哭的安安，背挺得笔直，明明自己也在发抖，却还在说“别怕，有姐姐在”。
这些日子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她蹲在引擎舱帮他递工具，指尖被烫得缩了缩却没吭声；她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分给张奶奶，自己啃着没味道的能量棒；她在灵笼追上来时，把孩子们护在身后，眼神坚定得像块石头。
“雨莫。”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梁雨莫愣了下：“怎么了？”
周围的动静好像突然静了下来。安安把玩着新手环，没注意这边；小石头的“飞船”撞到了墙，他“哎呀”一声，跑去捡；张奶奶醒了，揉了揉眼睛，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宵北的心跳得有点快，手心竟有点发潮。他攥了攥拳，抬头直视着梁雨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雨莫，我喜欢你。”
梁雨莫的手猛地顿住了，编到一半的手环从指尖滑落，掉在地板上。她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清：“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宵北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稳了些，却带着藏不住的紧张，“从在陨石带你硬把解毒剂塞给我，自己守着灵笼的方向开始，不对，可能更早——从你抱着安安，说‘别怕’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们一起躲克里贡星人，一起修这破船，一起看着孩子们拼地球的画……经过这么久相处，我对你早就不止是同伴的感情了。”
他往前凑了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雨莫，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等到了第二家园，我不修飞船也行，我陪你开幼儿园，给孩子们搭滑滑梯，每天给你和安安做热乎的营养膏——不，到时候咱们找新鲜食材，我给你做真正的粥，放你喜欢的青菜。”
货舱里彻底安静了。孩子们停了手里的动作，好奇地看着他们；老人们也坐直了身子，张奶奶眼里甚至带着点笑意。安安拽了拽梁雨莫的衣角：“姐姐，宵北哥哥在说什么呀？”
梁雨莫的脸“腾”地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她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你……你别胡说……孩子们还在呢……”
“我没胡说。”宵北看着她发红的耳朵，心里又急又软，“我是认真的。雨莫，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咱们还在逃难，可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我想让你知道，不管到没到第二家园，不管前面有灵笼还是克里贡星人，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梁雨莫的肩膀轻轻抖了抖。她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宵北的手背上，暖得像要烧起来。
就在宵北以为她要点头时，她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哽咽：“不……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宵北的心沉了下去，“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你说，我改。”
“不是你的事。”梁雨莫低下头，声音闷闷闷的，“是我哥……我哥梁小轩不会同意的。”
“梁小轩？”宵北愣了下，才想起她说过，她有个哥哥在星盟舰队，叫梁小轩，好像还是个挺厉害的战士。“你哥怎么会不同意？他又不认识我。等咱们到了第二家园，我跟他说，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不是的。”梁雨莫摇着头，声音更低了，“我哥他……他总说我还小，不让我谈恋爱。以前在地球的时候，有男生给我递情书，被他知道了，追着人家跑了三条街。他说要等我到第二家园，安定下来，找个知根知底的人，最好是星盟的战士，踏实。”
她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雾：“你不是星盟的，我们又还在逃难……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他脾气倔得很，说不定还会揍你。”
宵北看着她急得快哭的样子，心里那点失落突然就淡了。他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又怕唐突，手停在半空中，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你哥不同意，我就去跟他讲道理啊。我虽然不是星盟的，但我修飞船的手艺不比他们差；我虽然现在给不了你安定，但我能护着你和孩子们，灵笼都没把咱们怎么样，还怕你哥？”
“可他是我哥啊。”梁雨莫的声音带着点委屈，“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让他生气。”
“我知道。”宵北的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他对你重要。那这样，咱们先不说这个，等见到你哥了，我去跟他说，好不好？我让他看看，我能照顾好你，也能照顾好这些老人孩子。我会让他相信，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雨莫，你不用马上回答我。但你得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不会变。不管是等见到你哥，还是等到了第二家园，甚至是还要在这破船上漂十年，我都等你。”
货舱里静悄悄的，只有舷窗外的星光慢慢亮了起来。安安似懂非懂地看着梁雨莫发红的眼睛，伸手抱了抱她的脖子：“姐姐不哭，宵北哥哥好，他给我修过布娃娃。”
梁雨莫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她赶紧抹了把脸，瞪了宵北一眼，声音带着点嗔怪：“都怪你，说这些干什么，让孩子们看笑话。”
“是我的错。”宵北笑着认错，捡起掉在地上的导线递给她，“接着编手环吧，安安还等着呢。”
梁雨莫接过导线，指尖却还是有点抖。她低着头，慢慢绕着线，却没再赶他走。夕阳彻底落下去了，舷窗外的星星亮了起来，一颗一颗的，像撒在黑布上的银钉。
张奶奶轻咳了一声，慢悠悠地说：“小宵这孩子不错，踏实，有担当。雨莫啊，你哥要是不同意，奶奶去跟他说。他总不能不给我这老婆子面子。”
“是啊是啊。”旁边的王大爷也帮腔，“小宵为了咱们，跟灵笼硬拼都没怕过，对你的心肯定是真的。你哥那边，咱们大家一起帮你说。”
孩子们也跟着喊：“雨莫姐姐，宵北哥哥好！”“在一起！在一起！”
梁雨莫的脸又红了，狠狠瞪了起哄的孩子们一眼，却没真生气。她偷偷抬眼瞥了宵北一下，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他眼里带着笑，像盛着星光，温柔得让她心跳又快了几分。
“别听他们胡说。”她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指尖却加快了编手环的速度。
宵北没再说话，就蹲在她对面，看着她编手环。导线在她指尖翻飞，很快又编出一个小小的星星。货舱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孩子们继续玩闹，老人们低声聊天，引擎的嗡鸣声温柔地裹着这一切，像个安稳的小世界。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熟了。梁雨莫把最后一个手环放在安安的枕边，起身往控制台走——宵北说要再检查一遍星轨，怕偏离了方向。
控制台前，宵北正盯着屏幕上的星图，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梁雨莫走过去，把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还没睡？”他转头看她。
“刚哄睡安安。”梁雨莫靠着控制台，小声说，“刚才……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拒绝你，我就是……”
“我知道。”宵北打断她，拿起温水喝了一口，“我说了，我等你。不管等多久都成。”
他顿了顿，指了指屏幕上的一个光点：“你看，按现在的速度，再过三个月，就能到星盟的巡逻区了。到时候说不定能遇上你哥的舰队。等见到他，我跟他好好聊聊——我修引擎的时候，跟星盟的技术员学过几招，说不定还能跟他聊聊战舰改装，先混个脸熟。”
梁雨莫忍不住笑了：“你就不怕他真揍你？”
“怕啊。”宵北也笑，“但为了你，挨顿揍也值了。”
梁雨莫没说话，只是看着屏幕上的星图。代表星光号的光点正慢慢往前挪，离星盟巡逻区的坐标越来越近。她想起哥哥梁小轩的样子——总是板着脸，却会在她生病时偷偷把最后一块糖塞给她；总是说她麻烦，却会在逃难时把她护在身后。
也许，他真的会生气吧。可刚才宵北看着她的眼神，那么认真，那么温柔，让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那个……”她突然开口，声音很小，“你要是真跟我哥聊战舰改装，别跟他说你玩‘三角洲行动’练的，他会说你不务正业。”
宵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亮了起来：“你这是……”
梁雨莫的脸又红了，赶紧别过头：“我没说同意！我就是提醒你一下！还有，到时候不许跟我哥吹牛，说你能搭多大的滑滑梯，他会觉得你不靠谱。”
“知道了！”宵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心里像炸开了烟花，“我保证，一定表现得稳重又靠谱，让你哥觉得我是全宇宙最适合你的人。”
舷窗外的星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柔得像层薄纱。控制台的屏幕上，星轨慢慢向前延伸，通向有光的地方。梁雨莫靠在控制台边，听着宵北哼起的不成调的歌，突然觉得——也许不用等到第二家园，不用等到见到哥哥，有些事情，其实早就有答案了。
她偷偷看了眼宵北的侧脸，他还在哼着歌，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着节拍。她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心里悄悄说了句：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