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勋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
不过三天临城的五千兵马,便在一名叫做张彪的都尉带领下,开进了北境大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车车堆积如山的铁料和粮草,几乎将大营的空地都占满了。
新兵的到来,打破了大营原有的宁静。
王战手下的兵,都是在北境的风沙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油子,一个个沉默寡言,眼神里带着狼一样的凶狠。
他们身上的衣服或许破旧,但兵器却擦得锃亮,身上那股子血腥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而临城来的兵,军容倒是整齐,盔甲鲜明,但一个个昂首挺胸,眼神里带着几分城里兵的傲气和对这些土包子同僚的不屑。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一个营地里碰撞,矛盾的火花,几乎是一点就着。
“他娘的,凭什么咱们住这破帐篷,他们住新搭的营房?”
“你看那帮小子走路的样子,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打了胜仗呢。”
“别理他们,一群没见过血的雏儿,上了战场尿裤子的速度比谁都快。”
北境老兵们的议论,自然也传到了临城兵的耳朵里,他们同样不服气。
“一群叫花子,还好意思说我们?”
“咱们可是刘将军的亲军,装备都是最好的,跟他们能一样吗?”
这天下午,矛盾终于爆发了。
起因是伙房分配肉食。
孙大牛正带着几个兄弟,抬着一口大锅,准备给自家兄弟加餐,那是前两天缴获的匈奴肥羊。
刚走到营地中央,就被张彪带着一队临城兵给拦住了。
这张彪是刘勋的外甥,仗着这层关系,在临城向来是横着走,为人极其倨傲。
他斜着眼看着孙大牛和他身后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士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站住。”张彪用马鞭指了指那锅羊肉,语气傲慢。
“这锅肉,我们第五营要了。”
孙大牛当时就火了,他把大锅往地上一放,震得地面一颤。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他瞪着牛眼,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我说,这锅肉,我们征用了。”张彪身后的士兵唰地一下围了上来,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孙大牛这边的老兵们也不是善茬,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家伙就对峙起来。
“怎么?想动手?”张彪冷笑一声,他上下打量着孙大牛,眼神轻蔑。
“我听说你就是王统帅手下的头号猛将?看着也不怎么样嘛,就是个傻大个。”
“你找死!”孙大牛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他刚要动手,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都住手。”
王战和李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外。
“统帅!”
“王将军!”
两拨人马纷纷行礼。
张彪看到王战,气焰收敛了一些,但依旧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王将军,您来得正好。我们临城军初来乍到,您这手下的人,就是这么招待盟友的吗?”
“一锅羊肉都不肯让。”
“哦?”王战看了看那锅羊肉,又看了看孙大牛,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牛,他说的是真的吗?”
“老大,是他们先抢的!”孙大牛憋着气,脸涨得通红。
“好了,我都知道了。”王战摆了摆手,他走到两军对峙的中央,目光在张彪和孙大牛脸上扫过。
“都是自家兄弟,为了一锅肉,拔刀相向,传出去也不怕匈奴人笑话。”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军中以武为尊,有矛盾靠嘴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张彪身上。
“张都尉,我听说你在临城一手刀法出神入化,是不是?”
张彪闻言,腰杆一挺,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不敢当,只是虚名罢了。”
“好。”王战点了点头:“孙大牛我手下最能打的莽夫一个。今天你们俩就在这校场上,比划比划。”
“不准用内力,不准下死手,就比兵器招式。”
王战的声音传遍四周:“谁赢了,这锅肉归谁。不仅如此,未来三天,全营的肉食,都优先供应胜利者所在的营。”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比武了,而是关系到两个团体脸面的荣誉之战。
临城兵们顿时兴奋起来,在他们看来,张彪都尉武艺高强,招式精妙,对付孙大牛那种只会用蛮力的粗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北境的老兵们则有些担心,他们知道孙大牛力气大,但招式确实粗糙,大开大合,对上张彪那种技巧型的对手,恐怕要吃亏。
“老大,俺……”孙大牛有些没底。
“拿着。”王战将那柄乌兹钢刀扔给了他。
“别给我丢人。”
孙大牛握住刀柄,那熟悉的沉重感和冰冷的杀意,让他瞬间信心爆棚。
“是!”
校场之上,两人相对而立。
张彪耍了个漂亮的刀花,他手中的佩刀,也是一柄百炼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摆出一个潇洒的起手式,颇有几分名家风范。
孙大牛则没什么花架子,就是简简单单地双手握刀,双腿微分,重心下沉,整个人像一堵墙一样杵在那里。
“看招!”张彪低喝一声,率先发难。
他的身法很快,步法灵动,围绕着孙大牛快速游走,手中的长刀如同毒蛇出洞,专攻孙大牛的下盘和手腕等薄弱之处。
一时间,只见刀光闪烁,叮叮当当的交击声不绝于耳。
孙大牛却是不为所动,他仿佛根本没把张彪的攻击放在眼里。
任凭对方的刀砍在自己的刀身上,他只是稳稳地格挡,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张彪久攻不下,心中有些焦躁。
他卖了个破绽,故意露出身前空门,引诱孙大牛出刀。
孙大牛果然上当,他大吼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带着万钧之势,当头劈下。
张彪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身形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同时手中长刀顺势上撩,直取孙大牛的腹部。
“好!”临城兵阵中,爆发出阵阵喝彩。
在他们看来,胜负已分。
然而,就在张彪的刀即将得手之际,孙大牛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不闪不避,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任由张彪的刀锋划破自己的小腹,带出一道血口。
同时,他那劈下的大刀,硬生生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刀背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地砸在了张彪持刀的手腕上。
这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用鲜血和伤口换来的战斗本能!
以伤换胜!
“咔嚓!”一声骨裂的脆响。
“啊!”张彪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长刀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
下一秒,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孙大牛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一笑:“你输了。”
全场死寂。
所有临城兵脸上的得意和兴奋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理解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他们这才明白,华丽的招式在真正血与火的考验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王战缓缓走上前来,他没有去看脸色惨白的张彪,而是先检查了一下孙大牛的伤口。
“没事吧?”
“嘿嘿,老大,小伤,连皮都没破多少。”孙大牛满不在乎地说道。
王战这才转向张彪,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张都尉,感觉如何?”
张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自己骨折的手腕,又看了看孙大牛腹部的伤口,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输了。”
“你没有输在招式上,你输在了经验上。”王战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在战场上,敌人不会跟你讲究什么招式精妙,他们只会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要你的命。孙大牛今天教你的这一课,比你练十年刀法都有用。”
他环视全场,朗声说道:“从今天起,北境大营和临城军,混编训练,孙大牛,你负责教他们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张都尉你负责教我手下这帮糙汉子,什么叫军容军纪!”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哪的人,从现在开始,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雁门关的兵!你们的敌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关外的匈奴人!”
“是!”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两支军队,近两万五千人,整齐划一的怒吼。
一场即将爆发的内乱,被王战用一场比武,巧妙地化解,反而成了两军融合的催化剂。
士兵们看向王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信服。
刘勋派来的代表,在台下目睹了全过程,心中对王战的手段,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就在大营的气氛空前高涨之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统帅,不好了!”
斥候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匈奴人没有攻城!”
“他们在关外五里处,停了下来,正在伐木,建造攻城器械,有几十丈高的攻城塔!”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从每个人的头顶浇下。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攻城塔?
王战的地雷阵,是为骑兵准备的。
可现在,敌人根本不打算用骑兵冲锋,他们要用最传统,也是最残酷的方式,硬生生砸开雁门关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