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两…少一钱…都得…赔…”
苏宸那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哀鸣，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敲在节堂内每一个惊惶失措的人心尖上！
青鸢抠挖老鼠洞的动作猛地僵住，翻裂流血的指尖抵着冰冷坚硬的砖石，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陪葬…殿下说的陪葬…不是因为世子爷咽气，而是因为这该死的、被老鼠叼走一角的欠条？！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令人绝望！
老军医已经彻底瘫了，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找！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只该死的畜生揪出来！”一个亲兵红着眼睛，嘶哑地低吼，拔出腰刀就开始疯狂劈砍墙角其他可疑的缝隙，木屑砖石碎屑四溅。
另一个亲兵则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节堂里乱窜，翻箱倒柜，掀开狼皮褥子一角（吓得老军医差点闭过气），试图找到其他鼠洞或者那只胆大包天的肥耗子。
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绝望和恐惧如同毒雾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几乎窒息。
而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刻——
吱呀——
厚重的厅门，再一次，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预告，没有亲兵通传。只有门轴转动时干涩的摩擦声，冰冷地切入这片喧嚣的绝望之中。
一道玄色的身影，裹挟着比深夜寒风更加凛冽的气息，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齐若涵去而复返。凤眸之中之前的羞怒似乎被某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审视。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瞬间冻结了节堂内所有的混乱和声响。
挥刀砍墙的亲兵刀僵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法。翻箱倒柜的亲兵保持着撅屁股的滑稽姿势，动弹不得。老军医的呜咽卡在喉咙里。青鸢猛地回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惊恐。
所有人的动作、表情、甚至呼吸，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中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噼啪声，以及那无声弥漫开来的、令人骨髓都要冻结的威压。
齐若涵的视线，极慢地、极冷地扫过一片狼藉的节堂——砍出豁口的墙角、翻倒的杂物、瘫软的老军医、僵立的亲兵、还有跪在老鼠洞前指尖淌血的青鸢。
最后，她的目光，如同最终审判的落槌，精准地定格在帅案之上——那方素帕中央，缺了一个狰狞小角、边缘残留着啮齿痕迹和污浊爪印的残破欠条上。
静。
死一样的寂静。
青鸢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请罪，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冰坨堵死，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只能浑身发抖地瘫跪在原地，等待着雷霆之怒的降临。
齐若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张完美无瑕的冰雕面具。她缓缓抬步，玄色蟒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同暗夜中行走的审判者，一步步走向帅案。
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脏上。
她在帅案前停下，微微垂眸，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刮过那张残破的欠条。修长的手指伸出，指尖凝聚着内力，极其缓慢地、拈起了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破纸。
她将它举到眼前，对着摇曳的烛光，仔细地看着那个缺失的角落，看着那清晰的啮齿痕迹和肮脏的爪印。
节堂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烛火都不敢再摇曳。
突然！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几乎听不出的嗤笑，从齐若涵完美的唇线间逸出。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某种…被荒谬现实彻底取悦了的冰冷怒意。
她手腕一翻，将那残破的欠条“啪”地一声，轻飘飘地拍回了帅案上，正对着地上“昏迷”的苏宸的方向。
“一只老鼠…”她开口了，声音平稳得可怕，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都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本宫‘亲自’吩咐要看管好的东西，啃了？”
青鸢猛地一颤，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奴婢该死！奴婢万死！”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绝望。
老军医和两个亲兵也如梦初醒，扑通跪倒一地，磕头如捣蒜：“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齐若涵却看也不看他们，她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利刃，猛地射向狼皮褥子上那个“罪魁祸首”！
苏宸依旧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一副人事不省、随时可能驾鹤西去的模样。唯有搭在身侧的那只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苏宸。”齐若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冰冷力量，直接砸向地上那人，“别装了。”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有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本宫知道你还醒着。”齐若涵向前迈了一步，玄色蟒袍的阴影几乎将苏宸完全笼罩，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或者说，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没真正晕过去过，对吗？”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苏宸颈侧那道已经凝结的血痂，和后背绷带上缓慢洇开的新鲜血色。
“用一张破纸，一支莫须有的暖玉，就把本宫耍得团团转…”齐若涵的声音越来越冷，凤眸中冰焰重燃，却比之前的暴怒更加骇人，“激怒本宫，试探本宫的底线，甚至…算计到了这只该死的老鼠头上？”
她猛地俯身，冰冷的手指快如闪电，精准地扣向苏宸那只紧挨着袖袋的手腕！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擒拿力道，要将他彻底拆穿！
【叮！警告！S级目标杀意锁定！物理接触不可避免！宿主伪装即将暴露！生存概率急剧下降！】
【紧急方案：1.继续装死（生存概率-99%）；2.强行反抗（生存概率-100%）；3.启动终极技能‘嘴炮’（生存概率？？？）！】
就在那冰冷指尖即将触碰到苏宸皮肤的刹那——
地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
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没有诡计被拆穿的狼狈。苏宸的眼睛因为高热和虚弱布满了血丝，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某种疯狂笑意的平静。他甚至没有试图挣脱那只扣来的手，只是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干裂出血丝的嘴角，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抢在齐若涵发力之前，一字一顿道：
“…殿下…英明…”
齐若涵扣向他手腕的动作，猛地一滞！指尖距离他的皮肤，只有一发之隔。
苏宸迎着她那足以冻裂金石的目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弱到极致的笑，声音气若游丝，却清晰无比：
“…那…被耗子…啃掉的那角…算…自然损耗…还是…保管不善…？”
他顿了顿，像是积攒了巨大的勇气和力气，浑浊却执拗的目光，直直撞入齐若涵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
“…折…旧费…能…从…八十两里…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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