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淤塞的血腥气被浓烈的草药味和铁锈汗臭搅浑。镇守营的甲士如同冰冷的石像堵死了出口，火把噼啪燃烧，在石壁上投下巨大摇曳的鬼影。
刘医官枯槁的手哆嗦着，剪开苏宸后背被血痂和污物板结的破袄。布料剥离皮肉的“嘶啦”声，听得柱子捂着嘴又干呕起来。伤口彻底暴露——皮肉翻卷溃烂，边缘是诡异的紫黑色，深可见骨，墨汁般的毒血还在缓慢渗出，散发出甜腻的腐败气味。几处溃烂最深的坑洼里，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
“这…这…”老军医脸皱得像风干的橘皮，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殿下，将军…世子爷这伤…尸毒已入骨侵髓，又添了极重的金创感染…寻常伤药…怕是…怕是吊不住命了！”他颤巍巍打开药箱，里面无非是些止血散、金疮药、祛腐生肌的寻常膏散，面对这地狱般的伤口，显得苍白无力。
赵莽浓眉紧锁，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那狰狞的伤口，又落到草垫上气息几乎断绝的苏宸脸上，眼底深处那丝忌惮被一种更深的、不易察觉的晦暗取代。他沉声道：“用最好的药！吊住一口气也是好的！殿下有令，不惜一切代价！”
“代价？”靠在冰冷石壁上的齐若涵猛地睁开眼，凤眸深处冰封的火焰骤然炸裂！她裹紧污秽的狐裘，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砸在赵莽脸上：“赵副将的不惜代价，就是让一个重伤的匪首，带着血狼帮的死士，如入无人之境，杀到本宫面前？！若非苏宸…”她声音陡然顿住，眼前闪过那只血淋淋掏心裂肺的手，胃里又是一阵翻搅，强行压下，“…若非他拼死，此刻本宫已是刀下亡魂！你的‘代价’，就是拿这些烂草根糊弄？！”
赵莽脸色铁青，单膝重重顿地：“末将无能！请殿下治罪！只是这尸毒霸道，军中实无对症良药…”
“军中没有？”齐若涵冷笑一声，打断他，凤眸如冰锥刺向赵莽，“那都护府的库房里呢？周显私藏的氰化物有，这尸毒的解药，就没有半点风声？！”她向前一步，狐裘下摆扫过地上的血污，“还是说，赵副将觉得，本宫这条命，和苏宸这条命，都不值得你开一开都护府的秘库？！”
字字诛心！赵莽额角青筋暴跳，头颅死死低垂，牙关紧咬：“末将不敢！都护府秘库钥匙，需三印合一，周显那狗贼自尽前…已毁其一！末将…末将打不开！”
“打不开？”齐若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戾气，“那本宫就亲自去砸开！青鸢！备马！去都护府！”
“殿下三思！”青鸢急道，“您凤体违和，此地凶险未明…”
“本宫死不了！”齐若涵厉声打断，胸口剧烈起伏，凤眸扫过草垫上气若游丝的苏宸，那翻卷的伤口如同地狱的裂口，撕扯着她的神经，“再拖下去，他就要烂透了！”她转身就要朝地窖外冲，脚步却因虚浮而踉跄了一下。
“殿…下…”草垫上，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嘶哑呼唤，如同冰水浇在齐若涵沸腾的怒意上。
苏宸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血污覆盖的脸上，那双眸子如同风中残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她。他沾满黑血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一点，食指颤抖着，指向她——准确地说，是指向她狐裘领口内侧、贴着心口的位置。
“暖…玉…”两个字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破碎不堪。
暖玉？！
齐若涵身体猛地一僵！凤眸瞬间收缩！她下意识地抬手，隔着厚厚的狐裘和月白常服，按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贴身戴着一块从不离身的、鸽卵大小、触手生温的赤红色玉佩！这是母妃临终所赐，据说是前朝大内秘制的“凤血暖玉”，有辟毒定魂之效，乃保命之物！她从未示人！苏宸…他怎么会知道？！
【叮！‘断案如神（初级）’超频！目标‘齐若涵’心口检测到高能生命磁场！与古籍记载‘凤血暖玉’特征吻合！解尸毒概率：87%！宿主存活率上升至35%！】
【魅力光环（回光返照版）：精神链接强度突破阈值！目标潜意识抗拒度：0！】
齐若涵的指尖隔着衣料触碰到那块温润的玉石，一股暖流顺着手心蔓延，压下了翻腾的恶心和惊悸。她看着苏宸那双濒死却亮得吓人的眼睛，看着他颤抖指向自己心口的手指，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看透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他怎么知道的？！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殿下…不可！”青鸢看出端倪，脸色煞白，“那是娘娘留给您的…”
“闭嘴！”齐若涵猛地低喝，凤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她死死盯着苏宸，盯着他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盯着那不断渗出的墨黑毒血。时间仿佛凝固。地窖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疤脸独眼里的希冀，刘医官的绝望，赵莽眼底的阴霾…
“都…出去。”齐若涵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平静，平静得可怕。
“殿下？”青鸢愕然。
“赵副将，带着你的人，守住洼地入口，没有本宫命令，擅入者，斩！”齐若涵没有回头，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刘医官，留下你最好的祛腐生肌膏和干净布条。青鸢…你也出去。”
“殿下！您不能…”青鸢急得上前一步。
“本宫说…”齐若涵霍然转身，凤眸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青鸢，“…出去！”
那眼神里的决绝和冰冷，让青鸢瞬间如坠冰窟，所有劝阻的话都噎在喉咙里。她看着公主，又看看草垫上那个血葫芦般的男人，最终死死咬住下唇，躬身退了出去。赵莽眼神闪烁，深深看了一眼齐若涵按在胸口的手，也沉默地挥手带人退出地窖。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破碎的木栅栏被草草遮挡，地窖里只剩下噼啪的火把声，浓烈的药味、血腥味，以及…令人窒息的死寂。
疤脸拄着矛，独眼复杂地看着齐若涵，又看看苏宸，最终一咬牙，拖着瘸腿默默退到了地窖最深的角落，背过身去，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柱子早已吓得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偌大的地窖中央，只剩下草垫上濒死的男人，和站在他面前、如同孤绝玉山的公主。
齐若涵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苏宸。火光跳跃在她清绝而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她一步步走到草垫旁，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浓重的血腥和尸毒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胃袋抽搐，但她的眼神却冰冷而专注，死死锁住苏宸背上那道地狱般的伤口。
她慢慢蹲下身。月白的狐裘下摆拖在污浊的血泥里，沾上更深的污秽。
纤细、莹白、本该执掌玉玺或抚弄琴弦的手，解开了狐裘厚重的系带。沾染了血污和泥点的雪白狐裘无声滑落，堆在冰冷的泥地上。
接着，是那件同样沾了污迹的月白锦缎常服。外袍的盘扣被冰冷而稳定的手指一颗颗解开，露出内里素白色的中衣。中衣的领口也被解开，露出一截纤细得惊人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锁骨。
火光下，那肌肤莹白如玉，与这污秽血腥的地窖格格不入。
齐若涵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旖旎。她解开中衣领口最上方的两颗盘扣，微微侧身，避开了苏宸可能投来的视线（尽管他此刻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手探入温热的衣襟内侧。
指尖触碰到那块贴身的赤红色暖玉。触手温润，一股柔和的暖意顺着指尖流淌。她用力一拽！
系着暖玉的坚韧红绳被扯断。
一块鸽卵大小、通体赤红、内里仿佛有火焰流淌的玉佩，被齐若涵紧紧攥在手心。玉身温润，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弱的氤氲红光，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阴寒和血腥。
她看着掌心的暖玉，眼神复杂难明，有决绝，有痛惜，更有一丝被命运嘲弄的冰冷。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将那还带着她体温和清浅体香的暖玉，毫不犹豫地、重重按在了苏宸后背那最狰狞、溃烂最深的伤口中心！
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腐肉上！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混合着刺鼻的腥臭，猛地从伤口深处蒸腾而起！苏宸原本微弱的气息骤然中断，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反弓般向上挺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恐怖抽吸！
“呃啊——！！！”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苏宸沉沦的黑暗！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扩散到极致，里面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以及火光后那张近在咫尺的、清绝而冰冷的容颜！
【叮！‘凤血暖玉’生效！尸毒中和率：92%！深层感染病灶清除中！剧痛等级：MAX！警告：宿主意识濒临崩溃！】
【‘铁血战躯（湮灭）’残留意志激活！痛感转化：愤怒！目标锁定：齐若涵！】
“吼——！”苏宸口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只沾满血污、原本垂死的右手，如同挣脱了地狱枷锁的魔爪，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凶戾和难以想象的爆发力，猛地抓向近在咫尺的齐若涵！
目标：那截暴露在冰冷空气中、莹白如玉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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