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滑腻的心脏砸在浑浊的米粥里,发出沉闷的“噗通”声,粘稠的血浆迅速晕开,将半碗清汤染成刺目的猩红。粥碗边缘还粘着几颗煮烂的粟米粒,此刻浸泡在血里,像一只只惊骇的眼珠。
“呕——!”齐若涵的干呕声撕心裂肺,纤薄的背脊在月白狐裘下剧烈起伏,几乎要将胃袋整个翻出来。她死死抓着冰冷的石壁,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不瘫软下去的东西。清绝孤高的面具彻底粉碎,只剩下狼狈不堪的生理性厌恶和深入骨髓的惊悸。
地窖里落针可闻。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公主压抑不住的呕吐声。柱子瘫在角落的污血里,裤裆湿透,眼神空洞,彻底傻了。疤脸拄着长矛,独眼死死盯着那颗泡在血粥里的心脏,脸上的疤痕如同活物般扭曲跳动。青鸢俏脸煞白,握剑的手抖得厉害,看向苏宸的目光里,第一次掺杂了无法掩饰的、近乎畏惧的情绪。
那几个血狼帮的死忠,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噗通几声跪倒在地,看着独眼狼胸口那个狰狞的血窟窿,再看看草垫上那个血淋淋的“人”,眼神彻底涣散。
苏宸靠在草垫上,像一尊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残破泥塑。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牵扯着后背翻卷的伤口,墨汁般的黑血汩汩渗出。他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那只刚刚掏出了心脏的手,兀自滴着粘稠的、混合着血浆和粥汤的液体。脸上糊满血污,唯有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火光下,亮得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带着一种燃烧殆尽后的疯狂余烬,平静地扫过全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盛着“心血粥”的破陶碗上,沾满血浆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柱…子…”声音嘶哑,气若游丝。
柱子猛地一哆嗦,像是被烙铁烫到,茫然地看向苏宸。
“粥…”苏宸的视线艰难地移向那个破碗,“…凉了。”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像是在积攒最后一点力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吐出:
“给…殿…下…”
“…补…补…血…”
“呕——!”齐若涵的呕吐声骤然拔高,几乎要把胆汁呕出来!她猛地直起身,沾着泪水和秽物的脸上毫无血色,凤眸死死瞪着苏宸,那眼神,像是要将他连同这污秽的地窖一起烧成灰烬!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地窖入口方向传来沉闷的巨响!不是风雪,是大队人马沉重的脚步踏在冻土上的震动!整个地窖的碎石灰尘簌簌落下!
“里面的人听着!镇守营赵莽在此!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违者格杀勿论!”粗豪的咆哮声如同滚雷,透过破碎的木栅栏轰了进来!
紧接着,是密集的甲叶碰撞声和刀剑出鞘的刺耳摩擦!火光瞬间将地窖入口映得亮如白昼!无数攒动的人影和冰冷的兵刃寒光,如同潮水般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镇守营的精锐!到了!
青鸢脸色骤变,短剑瞬间横在身前,护住依旧在干呕的齐若涵。疤脸独眼一厉,猛地抄起长矛,瘸着腿挡在苏宸的草垫前,矛尖指向入口,如同受伤的独狼,发出低沉的咆哮。柱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想往疤脸身后躲,却被地上的血滑倒,摔了个狗啃泥。
“赵莽!你好大的胆子!”齐若涵强压下翻腾的恶心,猛地直起腰,抹去嘴角污渍,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仪,凤眸如同冰锥刺向入口,“本宫在此!谁敢造次!”
入口处攒动的人影和兵刃寒光瞬间凝滞了一下。显然,公主的身份极具威慑。
但仅仅是一瞬。
一个魁梧如山的身影排开兵卒,大步走了进来。来人一身玄色铁甲,头盔下是一张刀劈斧凿般硬朗的脸,浓眉阔口,颌下虬髯如戟,正是暂代北凉都护的镇守副将,赵莽!他手中提着一杆沉重的马槊,槊尖还滴着暗红的血,显然刚从黑风寨的血战中下来。
赵莽鹰隼般的目光瞬间扫过地窖,将一切尽收眼底:独眼狼胸口那个巨大的、还在淌血的窟窿;草垫上那个血葫芦般、气息奄奄的苏宸;苏宸身旁破碗里那颗泡在血粥里的心脏;扶着石壁、衣衫狼藉、脸色惨白如鬼的公主;以及满地的尸体、血污和惊惶的人。
他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握着马槊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目光尤其在苏宸和那颗心脏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难明,有惊骇,有厌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末将赵莽,救驾来迟!请公主殿下恕罪!”赵莽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姿态恭敬,但那双鹰眼却并未真正垂下,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场中。
“救驾?”齐若涵冷笑一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寒和压抑不住的怒火,“赵副将来得真是时候!血狼帮余孽刚被本宫侍卫格杀,你便到了?”
“末将奉殿下钧旨,踏平黑风寨,生擒独眼狼!”赵莽抬起头,目光如电,直指独眼狼的尸体,“只是看来…此獠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竟敢惊扰殿下凤驾!已被…”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苏宸那只血淋淋的手,“…就地正法!死有余辜!”
“好一个死有余辜!”齐若涵向前一步,月白的狐裘下摆扫过地上的血污,凤眸逼视着赵莽,“本宫要的是活口!你镇守营精锐,连一个重伤的匪首都看押不住,让他流窜至此,行刺本宫!赵莽!你该当何罪?!”
赵莽脸色微变,头颅低垂几分:“末将失职!请殿下责罚!黑风寨一战,匪首凶悍狡诈,趁乱脱逃…末将已派人全力追捕,不想此獠竟丧心病狂,直扑殿下行在!末将万死!”
“万死?”齐若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意,“你当然该死!若非本宫侍卫拼死护驾,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本宫!”
她猛地抬手,指向草垫上气若游丝的苏宸,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却斩钉截铁:
“苏宸世子,为护本宫周全,身负重伤,诛杀此獠!”
“此乃大功!”
“赵莽!”齐若涵凤眸如刀,字字诛心,“你即刻安排最好的军医,用最好的伤药!苏宸若有三长两短,本宫唯你是问!还有…”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颗泡在血粥里的心脏,胃里又是一阵翻搅,强行压下,声音冰冷刺骨:
“把…把这贼酋的尸首…”
“…拖出去!”
“连同那‘东西’一起…”
“…喂、狗!”
“末将遵令!”赵莽沉声应道,大手一挥,几个如狼似虎的甲士立刻上前,忍着恶心,七手八脚地拖起独眼狼残缺不全的尸体,连带着那个装着心脏的破碗,像处理什么污秽之物般迅速抬了出去。地上的血污被粗糙地铲起几捧冻土掩盖,留下更深的污浊。
洼地里弥漫的血腥和尸臭似乎淡了一些,又被涌入的兵卒身上的铁锈和汗味取代。
赵莽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草垫上的苏宸。苏宸此刻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脸上血污覆盖,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那只掏心裂肺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血迹斑斑。
赵莽眼神闪烁了一下,对着身后一名挎着药箱、脸色发白的老军医沉声道:“刘医官,务必保住世子性命!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
“是…是!将军!”老军医战战兢兢地应着,连忙上前查看苏宸的伤势,刚翻开那后背的破袄,看到那翻卷发黑、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渗出的墨黑血液,老脸顿时皱成一团,倒抽一口凉气,手都开始哆嗦。
齐若涵没再看苏宸,她转过身,背对着众人,面对着冰冷的石壁,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狐裘下,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压制胃里的翻江倒海和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
【叮!宿主生命体征:濒危(尸毒全面反噬 贯穿伤感染 肾上腺素崩溃)!生存点:-100(持续扣除)!‘铁血战躯(残)’彻底瓦解!】
【检测到外部医疗介入!效果评估:微弱!宿主存活率低于10%!】
【魅力光环(ICU版):目标‘齐若涵’情绪剧烈波动(厌恶/恐惧/愧疚/后怕)!精神链接强度:MAX!被动维系效果:极微弱!】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苏宸,仿佛在冰冷的海底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模糊的系统提示。他扯了扯嘴角,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念在混沌中划过:
狗系统…
这“补血粥”…
…劲儿真大…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