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苏宸,战后饮酒,分派缴获,整顿其部,言:‘黑旗营之旗,插处即辖土’。其志…恐非仅苟活于黑石城。”
“此人…极度危险!行事毫无章法,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御下如驱虎狼!其心性之变,判若两人!恳请公主殿下…”
笔尖在这里顿住,一滴墨迹在纤薄的雪蚕纸上晕开一小团污痕。
青鸢看着那团墨迹,又想起苏宸灌下烈酒时,眼中那跳动的、如同深渊之火的光芒。她闭了闭眼,最终在污痕旁,用力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务必…万分警惕!此獠…已成大齐之患!”
血狼窟一夜暴富的狂喜,只持续到第二天晌午。
疤脸拄着新得的、枪头磨得锃亮的长矛,一瘸一拐,领着灰鼠和柱子,押着三辆破得快要散架的板车,吭哧吭哧回到黑石城北门。
车上堆着小山似的粮食口袋、捆扎好的皮货、还有几个沉甸甸的麻袋,里面叮当作响。柱子身上裹着一张崭新的狼皮,虽然毛色杂乱,但厚实挡风,冻得发青的脸上硬是挤出点人样。灰鼠缩在粮食堆旁,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装银锭的小布袋,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城门洞子里那些饿狼似的目光。
“哟?疤脸?这是…打劫了哪家土财主?”城门卫的小头目,绰号“豁牙”的老兵油子,叼着根草棍,斜着眼拦在路中间,目光贪婪地在粮食和皮货上打转。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守城兵卒,也慢慢围了上来,手有意无意地按在破旧的刀柄上。
疤脸独眼一眯,没说话,只是把手里那杆新矛往前一顿,矛尾的铜箍重重砸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身后,灰鼠和柱子也绷紧了身子,下意识地往疤脸身边靠了靠。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豁牙哥,说笑了。”疤脸沙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砂纸磨石头,“黑旗营,苏宸世子爷的旗号。这点东西,是世子爷带着兄弟们,在城外刨食儿,给兄弟们换点嚼谷过冬的。”
“苏宸?”豁牙嗤笑一声,草棍在嘴里嚼了嚼,“那个调戏公主的废物?他刨食儿?刨坟还差不多!”他身后几个兵卒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里的贪婪却更盛了。
疤脸脸上疤痕抽动了一下,浑浊的独眼盯着豁牙,缓缓道:“豁牙哥,世子爷说了,黑旗营刚立旗,手头紧。这点意思,给兄弟们买碗热汤暖暖身子。”说着,他朝灰鼠使了个眼色。
灰鼠不情不愿地从小布袋里摸出两小块碎银子,约莫一两重,递了过去。
豁牙一把抓过银子,掂了掂,脸上挤出点假笑:“啧,世子爷倒是懂规矩。不过…”他话锋一转,下巴朝板车努了努,“这粮食…看着不少啊?城外闹匪患,兄弟们守城辛苦,这过冬的口粮…”
这是要敲竹杠,而且胃口不小!
疤脸脸色一沉。灰鼠抱着布袋的手更紧了。柱子攥紧了拳头。
就在疤脸琢磨着是硬顶还是再割点肉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内传来!
“闪开!都闪开!!”
“户部清点赈灾粮!闲人退避!!”
伴随着粗暴的吆喝,一队穿着靛蓝色户部小吏服色的人马,簇拥着几辆蒙着油布的马车,气势汹汹地冲出城门。为首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中年官员,坐在马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豁牙和守城兵卒一看官服,立刻像老鼠见了猫,缩着脖子退到一边。
那山羊胡官员策马经过疤脸他们的板车时,随意瞥了一眼。目光扫过车上明显带着血狼帮印记的皮货,以及灰鼠怀里那个鼓囊囊的布袋时,眉头猛地一皱,勒住了马。
“站住!”山羊胡官员声音尖利,带着官威,“尔等何人?车上所载何物?可有税引?”
疤脸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血狼窟抢来的东西,哪来的税引?
“回大人,”疤脸硬着头皮抱拳,“小的们是黑旗营的,这些是…”
“黑旗营?”山羊胡官员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上下打量着疤脸三人破烂的衣着和崭新的狼皮,“苏宸那个被发配的废物弄出来的?哼!本官乃户部仓部主事赵德安,奉旨督办北凉赈灾事宜!尔等这些来路不明之物,形迹可疑!来人!扣下!仔细查验!若有贼赃,一律充作赈灾粮饷!”
几个如狼似虎的户部差役立刻扑了上来,就要动手抢车!
“谁敢?!”疤脸爆喝一声,手中长矛猛地横起!灰鼠像受惊的兔子,抱着布袋就往疤脸身后缩。柱子也急了,嗷一嗓子:“这是俺们拼了命抢…呃,刨来的!”
“反了你们了?!”赵德安大怒,指着疤脸,“区区罪卒,敢抗命?给本官拿下!”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城门卫的豁牙等人抱着膀子看戏,眼神幸灾乐祸。户部差役仗着官威,就要强行夺车。
就在差役的手即将碰到板车的瞬间!
嗖——!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从城门外呼啸而至!
噗嗤!
一根尾部还在剧烈颤动的精铁弩箭,精准无比地钉在领头那个差役脚前半寸的冻土上!箭羽嗡嗡作响,箭簇深入硬土,力道惊人!
差役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向后跌坐在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住了,齐刷刷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风雪中,苏宸提着那把标志性的沉重鬼头大刀,一步一步从城外走来。他身后跟着二狗、铁蛋、老蔫,还有背着个大背篓、里面装满了各种草根树皮的石头。苏宸脸色平静,甚至有些苍白(失血加上疲劳),但那双眼睛,却冷得像北凉冻了千年的寒冰,扫过赵德安和那些差役。
“赵主事。”苏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扣我黑旗营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赵德安被苏宸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寒,但官威作祟,强自镇定,尖声道:“苏宸!你大胆!本官奉旨督办赈灾!你这些来路不明之物,本官有权查验!你竟敢指使手下射箭威胁朝廷命官?!”
“威胁?”苏宸走到板车前,看都没看地上那根弩箭,随手把鬼头大刀往车辕上一靠,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伸手从灰鼠怀里拿过那个装银锭的小布袋,掂了掂,然后当着赵德安的面,哗啦一声,将里面十几锭大小不一的银子全倒在了冰冷的板车上!
银子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诱人却冰冷的光泽。
“查?”苏宸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弯腰,从背篓里捡起一块冻得硬邦邦、沾着泥土的…土豆?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小巧、锋利、闪着寒光的柳叶形小刀(系统奖励的解剖工具),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个刀花。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左手拿着那颗丑陋的土豆,右手捏着那柄寒光闪闪的小刀,刀尖精准地刺入土豆的表皮,沿着一条看不见的纹路,平稳、流畅、如同庖丁解牛般,开始…解剖土豆?
嗤…嗤…
薄薄的、带着泥土的土豆皮被整齐地削下。
小刀切入淡黄色的薯肉,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一片片厚薄均匀的土豆片,随着他手腕稳定地转动,如同花瓣般散落在板车冰冷的木板上。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和…诡异的仪式感。
赵德安和那些差役都看傻了。这…这是在干嘛?当着户部主事的面…削土豆?!
苏宸低着头,专注地削着土豆,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
“大齐苦寒,大雪封路。”
“朝廷的赈灾粮,一粒未到黑石城。”
“赵主事,您的车马倒是轻快,看来…是空车回程?”
“我黑旗营七百口子人(虚张声势),没粮,就得饿死,冻死。”
“这些东西,是我带人,用命,从血狼帮嘴里抠出来的买命粮!”
“你,要扣?”
苏宸终于削完了最后一片土豆,将那个被削得光溜溜、只剩下核心的土豆托在掌心,抬眼看向赵德安。那柄寒光闪闪的小刀,刀尖还残留着一点土豆的淀粉液,在他指尖微微晃动,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冷光。
他的眼神,比刀锋更冷:
“扣我的粮,就是断我黑旗营七百口子的活路。”
“断我活路…”
苏宸手腕一翻,那柄小刀如同毒蛇吐信,刀尖“笃”地一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板车上那堆银锭的正中央!刀身兀自颤动不休!
“…老子就敢跟你玩命!”
“你猜,我这一刀,剖银子快,还是剖人快?”
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城门口每一个人的心头。
赵德安脸色煞白,看着那深深钉入银锭、刀柄还在微微颤动的小刀,又看看苏宸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煞星,真敢当众把他像土豆一样给剖了!
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差役,此刻噤若寒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疤脸、灰鼠、柱子等人,看着苏宸的背影,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腰杆不由自主地挺得笔直!
豁牙等守城兵卒,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死寂。
只有风声,和刀柄微微颤动的嗡鸣。
“你…你…你等着!!”赵德安嘴唇哆嗦着,指着苏宸,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再不敢停留,猛地一抖缰绳,“走!回城!!”调转马头,带着手下差役,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回了城内。
苏宸这才慢条斯理地拔出那柄小刀,在袖子上擦了擦并不存在的血迹(主要是土豆淀粉),插回腰间皮鞘。他弯腰,捡起地上那片被削下的、冻得有些发硬的土豆皮,随手丢给旁边看傻了的豁牙。
“豁牙哥,天冷,垫鞋底,防冻疮。”
豁牙下意识接住那片冰凉的土豆皮,看着苏宸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看地上那根钉入冻土的精铁弩箭和钉穿银锭的小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世子爷…”
“疤脸,进城。”苏宸不再理会他,提起鬼头大刀,扛在肩上,率先迈步走入黑石城那黑洞洞的城门。
疤脸挺起胸膛,拄着长矛,一声低吼:“黑旗营!进城!”
灰鼠、柱子等人立刻推起板车,昂首挺胸,跟着苏宸,在无数道或惊惧、或敬畏、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踏入了这座冰冷的城池。
黑石城,唯一还算齐整的官驿,暖阁内。熏炉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北地的严寒。暖阁陈设简单,却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隔绝了地面的寒气。
一袭雪白狐裘的齐若涵,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窗外是黑石城灰败压抑的街景,与她周身清冷华贵的气场格格不入。
青鸢垂手侍立一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神情已恢复冷肃。她正低声汇报着最新的密报:“…赵德安在城门被苏宸当众威慑,狼狈退回。苏宸携大批物资入城,其部属气焰…甚嚣。”
“当众…解剖土豆?”齐若涵放下书卷,清冷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波动,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她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卷光滑的封面。
“是。”青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手法…异常精准、冷酷。并以刀钉银锭相胁,赵德安…被吓退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据查,那些物资,确系血狼窟所有。血狼帮留守匪众…昨夜已尽数覆灭于其手,手段…仍是石灰。”
“石灰…”齐若涵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指尖在书卷上停住。她想象着那个画面:漫天飞舞的白色粉末,灼烧皮肉的嗤嗤声,混乱的踩踏…还有那个男人,在尸山血海前,平静地削着土豆,用刀钉穿银锭…
荒诞。
冷酷。
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原始的生命力。
“殿下,”青鸢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此人行事,毫无顾忌,心狠手辣,且…御下之术诡谲。其部属不过数日,已悍不畏死,凶性毕露。长此以往,恐成北凉大患!是否…”
齐若涵抬起手,止住了青鸢的话。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黑石城特有的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吹拂起她鬓角几缕青丝。
她望着远处黑旗营所在洼地的方向,那里似乎飘荡着一股与这死寂城池格格不入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大患?”齐若涵清冷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飘渺,凤眸深处,却仿佛有冰层下的暗流在涌动,“或许吧。”
“但本宫更想知道…”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
“一个能用石灰打仗,用解剖刀削土豆,用银锭练飞刀的人…”
“他脑子里,究竟还装着多少…离经叛道的法子?”
“他这面‘黑旗’,又能在这北凉的冻土上…搅动多大的风雪?”
青鸢闻言,心头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公主清绝的侧颜。殿下她…竟对此獠…产生了兴趣?!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齐若涵’对宿主产生‘强烈探究欲’!好感度解锁!当前好感度:-10(极度警惕但兴趣浓厚)!触发特殊成就:‘公主的好奇心是沦陷的开始’!奖励:生存点 500!‘魅力光环(微弱)’开启(对特定目标吸引力小幅提升)!】
正扛着鬼头大刀、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黑石城破败街道上的苏宸,脚步猛地一顿,差点一个趔趄。
啥玩意儿?公主?好感度?-10?魅力光环?
他娘的,老子在玩命抢粮,她在京城好奇个啥劲儿?解剖土豆也能加魅力?
苏宸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只觉得这狗系统比石灰粉还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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